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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西迁之在路上

作者:空谷灵溪

字数:131325字

2025-08-18 18:26:13 完结

简介

主角是赵幼安周莹的小说《家族西迁之在路上》是由作者“空谷灵溪”创作的历史古代著作,目前完结,更新了131325字。

家族西迁之在路上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七章 马尧冷灶

清峪河早已被秋阳晒得枯瘦不堪。河道裸露,卵石遍野,在灼热阳光的炙烤下,仿佛无数烙铁铺满了河床。赵幼安赤脚踩在上面,迈步就像踩在烧红的钉板上,尖锐的疼痛直钻心底。他背上驮着四爷爷赵启明,老人轻飘飘的骨头硌着幼安的脊梁,每一次咳嗽都如同破风箱艰难撕扯,震得幼安后颈发麻,震得他单薄的身子跟着摇晃。

“放我下来歇歇……”赵启明的声音气若游丝,枯瘦的手却死死攥着幼安肩头的粗布衣襟,“清峪河快到了……过了河就是马尧村……”那话语在干裂的空气中飘散,带着最后的微茫希望。

幼安小心地将四爷爷从背上放下,扶他倚靠在一棵歪脖子老柳树虬结的树干上。自己则几乎是瘫倒在滚烫的卵石上,汗水早已湿透后背,又被风吹干,留下硬邦邦的盐渍,紧紧箍在身上。河床大片裸露着龟裂的黄土,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水潭,死气沉沉地汪在那里。潭水浑浊,颜色深暗如隔夜的墨汁,散发出隐隐的腥气。岸边及膝高的蒿草枯黄稀疏,在燥热的风里发出持续不断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诉,听得人心头发紧。

幼安脱下那双早已磨穿底子的草鞋,光脚试探着踩进最近的一个水潭边缘。刺骨的冰凉瞬间从脚底窜起,激得他打了个寒颤。水底的淤泥又黏又滑,深深陷进去,糊了满脚。他屏住呼吸,弯腰掬起一捧水,浑浊的水流迅速从指缝间漏下,几片枯黄蜷曲的柳叶残骸,竟也漂浮在这污浊的捧水之中。

“四爷爷,喝口水。”幼安小心翼翼地将水捧到老人唇边。赵启明只是虚弱地漱了漱口,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死死盯着河北岸。对岸的黄土塬在炽烈的阳光下蒸腾着热气,焦黄一片,仿佛被天火烧过,透着一股万物枯竭的死气。远远的,几缕极细的炊烟,像垂死者最后的叹息,从塬后极其微弱地升起,风稍大些,似乎就能将它们彻底吹断、掐灭。

“过了河……朝北走七八里……”赵启明喘着粗气,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炊烟升起的方向,“看见土坯房扎堆的……就是马尧村……你姑家的篱笆墙……缺了个角……去年雨季冲塌的……好认……”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胸腔里拉出空洞的风声。

幼安重新背起轻如枯柴的四爷爷,小心翼翼地蹚进浑浊的河水中。脚下是滑腻的淤泥和硌脚的卵石,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异常艰难。冰凉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裤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待到终于挣扎着爬上对岸,一阵干燥的秋风刮过,湿透的裤脚紧贴着皮肉,那寒意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嗖嗖地直往骨头缝里钻。幼安咬紧牙关,背着背上那点几乎感觉不到分量的四爷爷,顶着日头,朝着那缕细烟的方向,在无边无际的焦黄塬坡上,一步一顿地挪动。

走了不知多久,日头已明显偏西,将塬坡上稀疏草木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幼安终于望见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它们像一群僵死的蚂蚱,歪歪扭扭地匍匐在巨大的黄土塬上,在昏黄的光线里了无生气。村口最靠近塬坡的那户人家,一圈稀疏的篱笆墙果然塌陷了一大角。断口处裸露的黄土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湿漉漉地挂在残余的枯枝上,垂挂下来,犹如一串串凝固未干的、肮脏的鼻涕。

“咳咳……咳咳咳……”背上的四爷爷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整个佝偻的身子痛苦地绷紧、抽搐。幼安慌忙将他放下,轻轻拍抚他嶙峋如柴的脊背。就在这时,篱笆墙的豁口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窜了出来。

赵婉娘原本正佝偻着腰蹲在院角一个低矮的土灶前,费力地往里塞着枯草。灶膛里的火半死不活,浓烟倒灌出来,毫不留情地扑进她的眼睛,呛得她连连揉眼,泪水混着烟灰在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污痕。鬓角散乱的几缕头发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灶上那口豁了边的破铁锅里,飘出一股极其寡淡的野菜气味,被灶烟一裹,又被冷飕飕的风一吹,几乎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篱笆外的动静惊动了她,她猛地扭头,手中的烧火棍“当啷”一声掉在灶前的灰土里,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其中一点燎着了她的裤脚,布料焦糊的气味混在烟尘里。

“四叔!幼安!”赵婉娘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踉跄着扑到篱笆缺口处。当她看清四爷爷那灰败如纸、毫无生气的脸时,浑浊的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扶,动作间,磨得毛了边的旧袖子扫过旁边灶台上一个粗瓷碗的边沿。碗里那点可怜的、几乎透明的野菜汤晃荡了一下,洒出些许,落在干裂的泥土地上。

“快进屋!快进屋!”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她的手无意中碰到幼安湿冷紧贴皮肉的裤脚,那刺骨的寒凉让她猛地一缩手,眼圈瞬间又红了一圈,“遭罪了……你们这是遭大罪了……”她哽咽着,瘦削的肩膀在破旧的衣衫下无助地耸动。

所谓的屋子,不过是比外面更凝滞、更灰暗。一盘土炕占据了几乎半间逼仄的土屋,炕席破旧不堪,布满大小窟窿,露出底下同样干硬的黄土。一个瘦得脱了形的男人蜷在炕头最里面,身上胡乱盖着一件打满各色补丁的破旧棉絮,那些补丁颜色深浅不一,针脚粗大,如同胡乱拼凑的抹布。那是姑父朱先生。他颧骨高高凸起,脸颊深陷,干裂的嘴唇起了一层灰白的皮,像久旱的土地。看见被搀扶进来的赵启明,他似乎想挣扎着坐起,脖子却只是微微梗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风穿过破洞般的空洞声响。

炕角无声无息地缩着三个小小的影子。最大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瘦得像根被风干了的细柴禾,他怀里紧紧搂着一个更小的男孩,那是二表弟。最里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大约只有六岁,她异常安静,肚子却鼓胀得惊人,灰黄的皮肤被撑得紧绷发亮,透出一种极其不祥的青黄色。三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闯进来的陌生人,睁得极大,瞳孔深处是动物般的惊惶与茫然,映着从破窗纸透进的微弱天光。

“饿的……”赵婉娘侧过身,用粗糙的手背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清峪河断流后,地里……颗粒无收。前阵子还能挖点野菜,这阵子……连野菜都被挖光了,……”她的目光落在炕角那个小身影上,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哽咽破碎,“她实在饿得受不住……偷偷……偷吃了观音土……”她指着那鼓胀得可怕的肚子,“拉不出来……肚子就……越来越胀……”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气声,带着母亲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屋里一片死寂,只有朱先生喉咙里断续的“嗬嗬”声,和窗外风刮过土墙的呜咽。

四爷爷在土炕上躺了半月有余,那要命的咳嗽非但未见好转,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愈演愈烈。幼安睡在灶房冰冷的草堆上,每个深夜,那撕心裂肺的咳喘都穿透薄薄的土墙,清晰无比地灌入他耳中。那声音带着一种可怕的穿透力,仿佛要把胸腔里最后一点血肉都咳出来才罢休。有时咳得狠了,中间夹杂着令人窒息的停顿和倒气声,幼安躺在草堆上,心也跟着揪紧、悬停,直到那下一声更猛烈的咳嗽爆发出来,他才敢跟着呼出一口浊气。寂静的深夜里,这咳嗽成了唯一的声响,一声声,敲打着这死气沉沉村庄的骨头。

一天后半夜,幼安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惊醒。灶房里没有窗,只有门板缝隙和屋顶茅草稀疏处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那点微光,看见姑姑赵婉娘正蹲在冰冷的灶台前,佝偻着背,双手在灶膛口的灰烬里急切地摸索翻找着什么。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斜斜照下,恰好落在一个被她从灶膛深处掏出来的、小小的蓝布包上。那布包沾满了黑灰,显得陈旧而沉重。

婉娘的手微微颤抖着,将那蓝布包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终于,里面露出一个物件——一只银镯子。样式老旧简单,边缘因长久的佩戴摩擦得异常光亮,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冰冷的银芒。那是婉娘压箱底的嫁妆,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最后一点念想。幼安屏住呼吸,在草堆的阴影里睁大了眼睛。

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尚未能驱散土屋里的浓重寒意,幼安就看见姑姑赵婉娘揣着那个蓝布小包,低着头匆匆出了门。她将裤脚高高卷起,露出同样枯瘦的小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清峪河那冰冷浑浊的水流——这个时节,清晨的河水更加刺骨。她瘦小的身影在宽阔裸露的河床和齐腰的枯草中艰难跋涉,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绝。

她直到傍晚才回来。鞋子和卷起的裤脚沾满了湿冷的泥浆,冻得发紫的手里,紧紧攥着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换来了一小包用粗黄纸包着的草药。纸包边缘还沾着几片细碎的、干枯的草屑。她冻得嘴唇乌青,浑身都在微微打颤。

“这是你姑父的药钱。”婉娘一进屋,顾不上烤火,径直走到灶台边,将那一小包草药悉数倒进一个豁了口的旧瓦罐里。她用火棍拨了拨灶膛里仅存的一点微弱余烬,试图引燃旁边几根细瘦的枯枝,声音疲惫而嘶哑,“四叔的药……实在……实在没钱抓了。”她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里屋炕上那蜷缩的身影,随即又垂下,只盯着瓦罐里那点可怜的草药。熬好的药汁被小心地倒进粗瓷碗里,深褐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浓重苦涩的气息。剩下的药渣被倒在灶房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已经积攒了小小一堆干硬的药渣,被冷风吹得如同枯叶。幼安看见,在昏暗的光线下,姑姑背过身去,偷偷弯下腰,从那堆废弃的药渣里飞快地捡拾起一些稍显完整的,又小心翼翼地放回那个豁口的瓦罐里,重新添上一点水,再次架到冰冷的灶上。第二遍熬出来的药汁,颜色淡得如同隔夜的茶水。

深秋的风一日硬过一日,像无数看不见的鞭子,裹挟着沙砾,凶狠地抽打在低矮的土坯房上,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旷野里无数冤魂在哭嚎,日夜不息。一个霜重的清晨,寒意如同冰冷的刀锋,割醒了蜷缩在草堆里的幼安。他睁开眼,借着窗纸破洞里透进来的、青灰色的微弱晨光,看见四爷爷赵启明竟已挣扎着坐了起来,枯瘦的身体靠在冰冷的炕沿上,正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张粗糙的麻纸。

“安吴村……就在清峪河北四五里……”四爷爷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说话已是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所剩无几的生命。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腹无意识地划过纸面上那些歪斜的字迹,墨痕便蹭在他同样枯瘦的手上,留下几道乌黑的污迹,像擦不掉的烙印。“嵯峨山下……离马尧村近……去了吴家……好歹……好歹能活着……”那张粗糙的麻纸被递到幼安眼前,上面的字如同鬼画符,唯有“赵幼安”三个字墨迹显得格外深重,旁边按着一个暗红色的指印,颜色沉暗,边缘模糊,像一块凝固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幼安接过了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粗糙的纸边刮擦着他同样粗糙的手心,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这刺痛仿佛一个引信,猛地将刺了一个激灵!

就在这时,灶房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婉娘端着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野菜汤粥,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她的目光一触及幼安手里那张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里先是震惊,继而涌起巨大的、无法承受的痛楚。

“啪!”

一声脆响,粗瓷碗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那点稀薄的粥汤飞溅开来,混着锋利的碎瓷片,在冰冷的泥地上摊开一片狼藉的污迹。她像被这碎裂声抽去了全身的骨头,踉跄着扑过来,一把将呆立着的幼安死死搂进怀里。她枯瘦的手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如同深秋枝头最后一片即将被狂风扯落的枯叶。

“苦命的娃……姑对不住你……姑对不住你啊……”她破碎的呜咽声带着滚烫的气息喷在幼安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他肩头单薄的粗布衣裳。灶膛里,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子不甘心地跳动了几下,发出极其黯淡的红光,终究还是彻底熄灭,化作一缕细弱的青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屋子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也随之被抽空,彻底沉入一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冰窖之中。

屋外的风依旧在旷野上肆虐,卷起干燥的黄土,狂暴地拍打着糊在窗棂上的破旧麻纸,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如同无数饥饿的鬼爪在抓挠。

幼安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张决定自己命运的纸。他沉默地,一下,又一下,将它折成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硬块,每一个折痕都深深刻进了纸的纹理。然后,他把它塞进怀里,紧贴着左边心口的位置。那里,皮肉之下,一颗心正沉重而缓慢地搏动。那张纸仿佛一块刚从火炉里夹出来的烙铁,紧紧贴着皮肤,烫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灼痛。这剧烈的灼痛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防,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决堤般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沉重地砸在他胸前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缀满补丁的衣襟上,迅速洇开一片又一片深色的、绝望的水痕。

灶房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窗纸上黄土扑打的沙沙声,如同命运无情的低语,一声声,叩问着这死寂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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