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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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照双影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白薰俯下身，几缕如雪的黑发散落在肩头，碧蓝色的瞳仁里仿佛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面。
“耀儿，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可我一直视你如己出。你在外征战沙场多年，你的妻儿都是由我全权照拂，多年的陪伴，你让我如何能忍心让孙儿们去献祭啊！”
白薰凝视着澹台耀的背影，眼中难掩悲伤。她清楚耀儿只是装出来的恭顺，打心眼里从没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即便如此她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片真心，宽慰这个早早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
“如今的恪落族就要入主整个崇洲大陆，筮族只是一个附属小族，只能仰仗着恪落族的威仪，哪里有什么话语权！耀儿，大祭司虽然是我族长辈，他也要承受各方施压和众人的口诛笔伐。筮族没有能力与恪落族抗衡，只能伏低做小，才能在崇洲大陆上谋得一席之地。”
“母亲，我只是后悔，只是不甘心这样的结局，没有要指责筮族和大祭司的意思。”
澹台耀虽愤懑，但理智让他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放下桀骜不驯的态度，刻意压低了声音。他缓缓松开澹台显宗，让澹台显宗回到他母亲身旁，他自己则起身，重新恭敬地跪拜在白薰的脚下。
澹台耀明白父亲母亲在为他们奔波操劳，至少父亲母亲没有放弃他们一家。既然结局无法更改，那么似乎还有另一种可能和希望。
白薰似乎早就知晓，澹台耀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拨弄指尖，在他们三人之间，设下了一道虚幻的结界，这结界外的众人根本听不到，也看不到这结界内，他们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母亲，我知道，那个孩子一直寄养在母亲的身边，等那个孩子长大了，请母亲告诉她，她的父亲是澹台耀，她的父亲和兄弟姐妹是被族长迫害致死，把那个孩子送到族长身边，让她替我们一家报仇血恨！”澹台耀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什么？！”白熏蹙眉，先是诧异，转而是一脸的震怒，“这是生父能说出的混账话嘛！那孩子本不该出生在我们澹台家，要不是你做的那些混账事，也不会……她出生不久，就失去了母亲。你不但不想着让她平安长大，反而让她从小怀揣着复仇之心，这不是让她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和煎熬里嘛！”
澹台鸿志眼角微微颤动，也听不下，他一脸得不可置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会如此冷血无情，松垮乌青的眼窝又凹陷了几分。
“耀儿，你糊涂啊！那个孩子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我们加倍呵护都来不及，怎么忍心让她独自涉险！”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我还会在乎一个孩子的死活！”澹台耀眼里闪着凶狠的光，近乎疯癫地说，“她是我的血脉，就要替我复仇，这就是她的命！为什么只她一人独活，平安长大？”
“你从不曾爱惜那个孩子，也从不曾对孩子的母亲有过愧疚之心吗？”
白薰眼里残存的光暗淡下来，心存侥幸地再次询问澹台耀。
“没有！”不假思索，澹台耀毫无悔意，脱口而出，“是她慕容云珠抛弃我在先，一个不能为父报仇的孩子，有什么值得爱惜的！”
白薰不再执着于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她的眼里闪过坚定的光，如同黑夜里的一束刺眼的光芒，不可违逆，不可动摇。
“既然如此，澹台耀，我在这里郑重地告诉你，那孩子记在我的身边教养，就是我认定的孙女，终其一生，她都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世，也不会知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会把她教养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待人的好姑娘。”
白薰一脸严肃，她扶起澹台鸿志，不屑地俯视澹台耀，决绝地说，“很快，我们会离开恪落族，从此长居筮族，再不过问族中之事，也再也不会回到这里。至于那个孩子，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等她长大成人，我会替她寻一位极好的良人，婚配嫁人，平安地度过一生。这是我许下的承诺，绝不更改。”
澹台耀眼见自己最后的复仇希望也破灭了，既然所有的伪善都被戳穿，也不必再装下去了。他扯下伪善的面孔，露出丑恶的嘴脸。
“白薰，这么多年来，我敬你，才叫你一声母亲，你不过比我年长十几岁，就想让我真心实意地唤你母亲，简直痴人说梦！别忘了，那孩子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最终也会踏上我的后尘，你凭什么去扭转她的命运！”
“就凭她是我的孙女，值得我去疼惜的好孩子。”
白薰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她向着结界的虚空中轻抚一缕微烟，烟尘随即化作无数看不清的金色颗粒，被澹台耀吸入体内。
澹台耀顿感不适，止不住地咳嗽，紧接着，连那咳嗽声也发不出来，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儿，他死死扣住自己的咽喉，脖颈儿被抓出一道道血痕，仿佛是炙热的火焰在焚烧他的喉咙。
“为了那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你作为她的父亲，总该付出点什么，不是吗？”
白薰冷漠地俯视着脚下的澹台耀痛苦挣扎，心中没有一丝怜悯。澹台鸿志看到耀儿蜷缩在地上，既痛心又无助，此刻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只能任由自己的夫人搀扶起身。结界缓缓消散，白薰扶着澹台鸿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澹台耀双眼通红，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断地抽搐，喉咙的刺痛让他使不出任何力气，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他们离开。他想嘶吼，却只会让咽喉撕扯得更加剧烈。
“父亲……父亲……你这是怎么了？你和爷爷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全都离开了？”澹台显宗扶起澹台耀，他急切地询问。
澹台耀怎么也挤不出一个字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顿时失去知觉，晕厥了过去。
……
“看看这是谁呢？！原来是曾经的恪落族少将军澹台耀啊！如今怎么沦落到这般落魄不堪的模样啊！”
一阵女子美妙的嬉笑声，让昏厥多时的澹台耀慢慢苏醒过来，身体微动，牵引咽喉的灼痛，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澹台耀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昏暗的牢笼，上方天窗里透进来的光线越发得稀薄，约莫已是黄昏。
“都是老熟人了！连我的声音也不记得了？”那声音婉转间，满是撒娇和埋怨。
澹台耀发不出声，惊恐地看向无尽的黑暗。
突然，平地寒风四起，扑面而至，无形无影自成一体凑近澹台耀，环抱住他宽广而结实的胸膛，随即在他的周身任意游走。
澹台耀一阵发怵，害怕地拍打身体，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自己。这般亲昵的举止，让他一阵后怕，也让他终于想起，他潜伏奈诺族王城时，误打误撞进入汀凇小居，在那里第一次与沴相遇，那团诡异的东西就蛰伏在一潭莲池之下。
澹台耀惊恐地挥舞双手，身体瑟缩在墙角，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鲜血在嘴角缓缓流淌，却在落下地面前消失了踪影。
妻儿们看到魔怔了的澹台耀，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查看情况。
“父亲，父亲……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在害怕什么？”
澹台显宗伸手扶住澹台耀摇摇欲坠的身体，澹台耀神智不清，狠狠甩开澹台显宗的手，仿佛任何肢体接触都会对他造成伤害。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你终于认出我了，我就是你旧日的盟友——沴啊！”一只手轻抚过澹台耀的脸颊，声音温婉甜美。
澹台耀一阵寒战，双臂抱头，埋进墙边的草堆里，瑟瑟发抖。
“澹台耀，你果真没让我失望呢！对了，你现在不能说话！那就让我告诉你一切吧！”
无形的沴凑近澹台耀的耳边，紧紧贴在澹台耀身侧，无论澹台耀如何捂住耳朵，也能清晰分辨沴的声音。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不是应该被那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吗？那还要感谢你命人烧了王城北郊的竹林，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连同汀凇小居也一并烧毁了！”
那无形的沴说到激动处，更是忘乎所以，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刺耳的声音夹杂着颤抖的音调。
“你可能做梦都没想到吧！真正能困住我的，从来不是汀凇小居，而是那池碧莲！毁了汀凇小居，也烧了那片碧莲，镇压在莲池下的我就获得了自由。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该死的水潭，天地之大，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我了。”
澹台耀瞪大双眼，仿佛被电击一般，大口大口喘息。
那时，自觉受到欺辱的澹台耀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冲动之下，命人烧了北郊竹林，竟不知在未来给自己埋下了不可估量的祸根。
无形的沴在澹台耀身侧摩挲，娇滴滴地说：“你还记得你答应了我什么？你说，只要我帮你得到《奈诺图志》，等到你带领大军攻入奈诺族之时，就会放我离开汀凇小居。我等了你那么久，等来的，却是被你焚烧殆尽。天道总是公平的。你说过，如果你违背我们之间的盟约，就用你这一系血脉来偿还我！”
澹台耀抬起头，张开鲜血淋漓的嘴，似乎在叫喊，不停地抓挠，仿佛要在虚空里抓出一个存在的身影，可终究是徒劳。
“我虽然憎恨星澜将我镇压在莲池之下，也曾无数次想将他生吞活剥了。那家伙软硬不吃，实在难对付。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真诚坦荡的人，无论是对碧荷，还是对其他人，他绝不会做出背弃承诺的事。再看看你，你与星澜相较，简直下作不堪。像你这样背信弃义的人，我绝不宽恕。”
一只无形又宽厚的手紧紧握住澹台耀脖子，将他提向半空，狠狠甩向石壁。澹台耀滚下石壁，顿时没了反抗力气，斜躺在草堆上。
“对啦！对啦！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无形的沴飘忽不定，靠在澹台耀的肩头，低声细语，“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慕容云珠没死，怀疑她是被她的族人偷偷带去了海国？其实啊……慕容云珠的尸身早就被我啃食掉了，你怎么会找到她呢？你想知道慕容云珠的滋味如何吗？”
澹台耀心中的执念在崩塌瓦解。他只是不甘心，他只是不愿接受慕容云珠抛弃他的事实。他去收殓慕容云珠的尸身时，她的尸身早就不翼而飞了。所以他心存侥幸，奈诺族可以与鲛人结盟，那么慕容云珠也可以被她的族人救出，逃到了海国也不无可能。为了那微末的可能性，澹台耀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我深知你是一个刚愎自用，固执己见的人。利用这一点就能叫你万劫不复。出海追寻奈诺族残部拖住了你回来复命的脚步，再加上几场颠覆权利的噩梦，轻轻松松就在你们的族长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你说，这最终的结果会如何？毫无悬念！多无趣啊！”
那声音里不断传来各种鬼魅的嘲笑声，嘲笑澹台耀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却落得惨淡收场的结局。
澹台耀捂住双耳，向坚硬的石壁上狠狠撞击，下一秒，只要自己晕厥也好，就能逃避过往的惩罚和无尽的嘲笑。
“一、二、三、四、五……”
那声音在漆黑的牢笼中清点人数，顿了顿，急切地落回澹台耀的肩头，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澹台耀的自残行为。
“不对啊！那个孩子呢？慕容云珠的孩子呢？怎么不在这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澹台耀又一次听到“慕容云珠”的名字，瞬间清醒，心中五味杂陈，像是要把他的心反复揉碎。他张开鲜血淋漓的嘴，不顾撕裂伤口的痛楚，泪水混合着鲜血，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你不说，我就找不到她了吗？”
“永生永世，我都会追寻下去，那孩子的身上有同碧荷一样的气息，即使要花上百年千年。碧荷，你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要将你和星澜一起撕碎了，以报镇压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