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臣带着茉莉的香气一起走过来，佟予漫看着他歪头：“怎么突然买这个？”
“看到了。”贺臣示意她伸手，“你不是喜欢茉莉吗？”
佟予漫看他垂眸给自己戴上茉莉手串，末尾丝带系成了蝴蝶结，有模有样的。
“谢谢你啊，我很喜欢。”她看了两眼手串，眼波潋滟。
贺臣看了两眼，很满意的样子：“你手腕细，戴手链会很好看的。”
“你好像蛮了解的样子？”佟予漫看着他。
贺臣如实说：“我表妹她提过一嘴。”
似乎觉得有些敷衍，又补充说完：“她当时看中了一款玉镯，可惜只剩52的了，她又戴不进去，回来跟我们嘟囔了好久。”
“你表妹什么时候生日？”佟予漫突然想起这事儿来。
贺臣愣了一下，才想起八百年前自己撒的谎。
“暑假吧？我记不到具体的时间，一般都是她生日前自己来信息轰炸我。”
佟予漫点头，迈步往里走：“这里面也有早餐店？”
“应该是有的，就算没有，也有糕点铺，饿不到你的。”
“哦。”佟予漫应声。
她还有点不太习惯这么温和的贺臣。
她认识他十年了，在心里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学神。年少时太大的差距让她不自觉为他带上了一层神的滤镜。
经年后，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神，而她是妄想渎神的罪臣。
不过，她好像等到神的回眸了。
佟予漫调整心态，脸上又带着笑意。
茉莉手串的丝带随着她走动的弧度一晃一晃，连带着那一块皮肤都变得痒麻。
她忽然开口：“两串花了，改天给你也送个。”
贺臣想到上次的腕花和那个抽奖，忍俊不禁：“行呢。”
佟予漫耳根一下就红了。
她之前又不是没听过贺臣说话带语助词，怎么现在听起来这么酥啊。
跟有钩子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耳朵藏在头发里他看不到的，而且今天自己是散着头发的。
“你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贺臣看她泛红的脸，又见她额头鼻尖都在冒汗，递了包纸。
佟予漫接过：“谢谢。”
哦，头发挡不住脸。
咦，他竟然随身带纸，还是小包装的手帕纸哎。
她低头拿纸巾轻轻按了按额头和鼻尖：“没带皮筋。”
出门前喷了防晒和定妆喷雾，她怕擦几次就脱妆了，于是指了指就近的店：“就这家吧。”然后快步进去了。
贺臣抬头看眼店名，“杨家老店”。
店里开着空调，因为藏在胡同深处，也可能是已经过了早饭点，客人没有很多，只有三两落座的人低声交谈着。
空调吹来的凉风让佟予漫舒服得笑眯了眼：“姨姨，我要个蟹粉汤包。”
“哎好，小伙子吃什么？”那个阿姨看了眼刚坐下的贺臣。
“我要碗双浇面吧。”贺臣正磨着一次性筷子的木刺，放到佟予漫面前盘子上。
“姨姨别加辣。”佟予漫补了句，在贺臣挑眉看来时一脸淡定，反问：“你不是胃不好吗？早上吃辣？”
在阿姨的“七号桌蟹粉汤包双浇面不加辣”喊声里，贺臣笑着点头：“行。”
佟予漫赶紧低头喝水。
行哥。
最喜欢说“行”了。
*
对街传来摇橹船的欸乃声，混着游客举相机的喧闹。
佟予漫右手夹着蟹粉汤包，左手用汤匙接住坠落的汤汁，但还是有些汁跳出来，金黄油花在瓷白盘子里漾开涟漪。
“好好吃，不敢想我这几天错过了多少人间美味！”
贺臣应声：“我也错过了不少。”
瓷碗里汤面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贺臣的眉眼，佟予漫看了会，在他疑惑的表情里笑起来：“你吃面难道不热啊。”
“还好，胃里舒服了。”贺臣伸手去抽纸，手臂上青筋微张。
佟予漫收回目光，想到个网络热梗忍不住笑起来，在贺臣茫然的眼神里说：“是不是霸总都有胃病啊？”
“？”
贺臣莫名其妙笑了下。
“少看点小说，跟我表妹一样。”
佟予漫状似为难：“好像不太行哎，我好像是个作者来着。”
“行。”贺臣起身，“走吧大作家。”
佟予漫看着他背影笑了笑，在那人见她没跟上，停下来等她看过来时赶紧跟过去：“走走走。”
这会儿已经十点多了，景区里游客多了起来，水面上的摇橹船过了一波又一波。
人来人往，船来船往。
转过月洞门时，几十步外的百年酱园正在晒陶缸，一时两人都驻足。
已经有些灼热的太阳照下来，把贺臣的影子斜斜铺在青石板上，佟予漫悄悄将帆布鞋尖没入他的轮廓，单脚立着一晃一晃的。
豆瓣酱的醇厚里混着贺臣衣领的大吉岭茶香顺风飘来，令佟予漫不由思绪发散。
这气味显得很日常，很有烟火气。
她想，要是有一天贺臣与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就好了。
从沐浴露洗发水到洗衣液，最好都有她的参与。
“小时候吃面家里都不让放多了酱油，说吃多了会变黑，我竟然也信了，一直到高中才知道那是骗我的。”贺臣忽然转身，她来不及收回的眷恋跌进他含笑的眼波。
晒酱架的竹帘在他脸上切割出光阴的栅格，像极了佟予漫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无数碎片。
那些碎片里，有他们的高中生活，有她的幻想虚妄。
佟予漫有些失神，眨眨眼反应过来贺臣在说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真的吗，我也信过。”
“后面才知道是她们觉得小孩儿吃多了酱油不好，毕竟酱油重口味嘛。”
她又看了两眼贺臣，摇着头用脚尖碾着石缝里的苍耳，不着痕迹找补：“不行，你太帅了，刚刚看你，我都失神了。”
“你是不知道，你刚刚在光影下有多好看！”
说着佟予漫拿出手机：“不行我要拍给你看，你别动啊。”
“好啊，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拍照技术。”
贺臣也不恼，就站在那儿让她拍，脸上温和的笑容让佟予漫心跳如雷。
好甜。
太犯规了。
“那、那是当然，天塌了还有你脸撑着，我就算是再不会拍也丑不到哪儿去。”佟予漫都磕巴了一下，才正常说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对他说他帅，贺臣罕见的觉得有点不自在。
也不是没人夸过，只是一般都是聚餐时长辈说一句“阿臣越长越俊了”，这就跟女孩儿在家里被长辈夸的“女大十八变”一样，是个套话。
然后就是在学校里，他听到过很多人背后偷偷说“贺臣好帅啊”，他也没太放心上，虽然他不自夸，但也觉得自己长得不赖，被追捧也没什么不自在。
这会儿被佟予漫这么一说，又见她拿手机拍他，贺臣开始有点难为情。
但是面上不显，八风不动的，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实际上他脚趾都在用力。
不敢动手啊，他手又没背身后，一动就露馅儿了。
佟予漫以公济私，换着角度偷偷拍了好多张，拖到另一个专门关于贺臣的图集，才装模作样选出一张拿给他看：“你越笑越僵硬。”
贺臣扫了一眼，好像不太在意：“能看。”
佟予漫乐了：“好凡尔赛！”
酱缸阵列传来嗡鸣，他们看过去，百只陶瓮在风里低吟。
“明天有空吗，去草木坊看看？”佟予漫问，“听说可以自己染衣服哎，我还没试过。”
“行呢。”贺臣应声。
他的白衬衫被风鼓成帆，佟予漫抬眼就看见他第三颗纽扣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她不甚自在地移开目光。
早晚她要摸摸！！
*
河对岸有小孩在放风筝，尼龙线切开的天空里，万里无云。
佟予漫躲在太阳伞下，感叹了一句：“还是小孩不怕晒啊。”
她又看一眼天空：“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这天气又要下雨。”
“说不准。”贺臣把手机递过去，“我妈问你有空吗。”
“？”
“！”
佟予漫傻了。
她低头看，上面是贺臣和备注为李女士的微信聊天界面。
【李女士：阿臣，妈明天带沐沐过来玩两天，你不用来接，晚上出来吃顿饭。】
【李女士：对了，你朋友佟小姐有空没？一起来吧。】
【。：我问问。】
看完后佟予漫汗颜。
你还真问啊。
还是用嘴问。
真·问问。
“嗯……”
好半天佟予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咽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我去不太好吧？”
不是吧，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要见家长了？
这也太冒昧了吧……
贺臣他妈那么着急吗？
不是，歪了歪了。
她跟贺臣目前就是相亲对象而已啊！
顶多就是她昨晚激进迈了一大步，然后发现贺臣也不是毫无反应而已……
贺臣见她脸上表情几经变化，低咳一声，眼神有些飘忽，丝毫不见平时稳重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带了我表妹来，她觉得你们女孩子更好相处一些……”
佟予漫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不是哥们儿，你没意识到吗，我们目前顶多就一相亲对象的关系。
你自己听听这离不离谱。
“噢噢，哈哈……”
佟予漫打着哈哈，捏着手指低头看路。
实际上，贺臣看到李女士这么说之后就有后悔了。
他昨晚就不该说的，不然李女士也不会心血来潮整这么一出。
他刚刚也不该那么回的，更不该直接问佟予漫。
贺臣瞟了眼身旁低头的人。
她会不会觉得很冒昧啊？
两人一句无话到民宿上楼时，佟予漫跟他道别，说了句“我再想想”就火速上楼。
贺臣只来得及说一句“好”就只能看到她背影了。
跑的比兔子还快。
*
“你再说一遍？”
颜惜差点没跳起来，瞪大眼睛看沙发上抱着抱枕一脸生无可恋的佟予漫。
“不是，这贺臣咋回事啊，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做的事这么离谱呢？”
颜惜不解，说着说着带了些怒气：“你们还没个正式关系吧？他这几个意思啊？”
“不知道啊。”佟予漫头躺到颜惜膝盖上，闭眼。
“他说可能是因为他表妹也要来，他妈妈就觉得两个女孩子更好相处一些吧。”
颜惜“呵呵”两声：“两个女孩不好相处的也不在少数好吗！”
“我要撤回以前对贺臣的滤镜，亏的我以前还觉得他温和有礼一派绅士。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佟予漫把抱枕放到自己脸上：“我开始怀疑我自己了。我一直觉得他很好，可是他今天的做法让我不禁思考，是不是我给他套的滤镜太大了，让我下意识忽略了他的缺点。”
“人无完人，可是在我眼里他特别的好，我一直说他是好人。”
颜惜环胸，低头看佟鸵鸟：“你还能自我反省，还不算错的离谱。”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觉得你把他看得太重了。哎呀也不是重吧，就是你把他神化了，哪怕他就是看了你一眼你都能高兴死。你这样不好啊漫漫。”
“哪儿有什么关系没有就莫名其妙见家长的啊？你们这也太冒昧了吧？我不能理解。一般来说哪怕是着急见家长那也是有个名分以后啊。”
佟予漫闷闷道：“颜颜，我心里难受。要是今天没发生这事儿，我都不知道还要把他神化多久。”
“得，这也算好事。”颜惜分析起来，“你好歹知道了神也会犯错的对吧，所以麻烦你以后把他当做人来对待行吗。”
“今晚去吃火锅！”
佟予漫突然来一嗓子把她给吓一跳，话题换太快颜惜有些跟不上：“哈？”
“好吧，我这两天也有点飘忽了。”佟予漫坐起来，没两秒又抱着抱枕倒到沙发另一边了。
“从昨天跟他相亲以后我就跟踩在云层上一样心里轻飘飘的，飘飘乎欲仙了。我就想啊，此等好事也是让我给碰上了。”
“我就是太不矜持了，所以贺臣才会这样做！”
颜惜听完点头，问她：“所以你要怎么做？”
“所以我准备把对他的喜欢收一收！”
“……”颜惜抽抽嘴角。
她觉得自家好姐妹很有当恋爱脑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