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斌不再满足于只在夜晚窥探。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看看，在阳光下，离他而去的南月，究竟活成了怎样一副他高攀不起的模样。
他动用了点关系，打听到南月公司附近一家她常去的咖啡馆。他选了个隐蔽的角落，点了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目光死死锁在门口。
上午十点刚过，南月的身影出现了。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几位同样穿着职业装、气质干练的同事，其中一位正侧头与她快速交流着什么。南月微微颔首，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随即清晰而条理分明地给出回应。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语速不快，却每个字都带着沉静的力量，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倾听。那个在姚斌记忆里总是带着几分温柔顺从的女孩，此刻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和领导力。
姚斌的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南月——敏锐、果决、被团队信赖和依靠。在他身边时，她似乎总是收敛着这些光芒，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他潜意识里的轻视和不珍惜？
他看到她偶尔露出的浅淡笑容，是对着同事的，带着默契与尊重。那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过去的阴霾，干净、明亮，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们很快讨论完毕，拿着外带咖啡离开了。南月自始至终，没有向他的角落投来过一瞥。她彻底沉浸在她崭新的、蓬勃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没有名为“姚斌”的污点。
姚斌僵在座位上，直到服务生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续杯，他才猛地回过神。他几乎是仓皇地逃离了咖啡馆，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认知反复折磨着他。他通过各种渠道，零碎地拼凑着南月的现状：她主导的项目获得了业内认可，她的名字开始出现在一些他以前从不关注的财经或科技报道中，她和安迪、甚至谭宗明那个圈层的人的互动，也并非偶然，而是基于实实在在的能力和价值。
她不再是需要依附任何人的藤蔓，她本身就是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
而他姚斌，离开了父辈的荫蔽和那个充斥着酒精、跑车、夜店的浮华圈子，还剩下什么？一堆荒唐的情史，一个“替身”的污名，和一颗被悔恨蛀空了的心。
一天晚上，他又一次出现在欢乐颂楼下。这一次，他没有坐在车里，而是靠着车门，仰头望着2103那片温暖的灯光，脚边散落着几个烟头。
他看到她走到窗边，似乎在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却透着一种安宁而充实的气息。
那一刻，巨大的绝望和自惭形秽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意识到，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放不下”，于南月而言，不仅毫无意义，甚至是一种玷污。她早已清理干净了他在她生命里留下的一切痕迹，包括那些他自以为深刻的伤害。她向前走了太远，远到他连她的背影都快要看不见。
他曾经以为，只要他后悔得足够深刻，痛苦得足够惨烈，或许能换来她一丝怜悯，甚至一丝回望。
可现在他明白了，她不需要他的后悔，也不屑于他的痛苦。
她只是，彻底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滑坐在地上，不顾地上的尘土，将脸深深埋进掌心。没有眼泪，只有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冰冷和空洞。
楼上，南月拉上了窗帘，隔绝了窗外那个她或许看见、或许没看见的颓唐身影。对她而言，那与窗外的车流声、邻居的电视声并无不同，都是需要被屏蔽的背景噪音。
她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明天紧张的日程安排。她需要养精蓄锐。
至于姚斌是在楼下烂醉如泥，还是痛哭流涕，都与她无关了。
他的地狱，是他自己一手营造的囚笼。而她，早已拿到了通往广阔天地的钥匙，并且，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