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紧闭的防盗门成了姚斌夜夜挥之不去的梦魇。他不再去按门铃,那毫无意义,只会印证她的“厌烦”。但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将车停在欢乐颂楼下,像患上某种强迫症,在深夜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黎明将天际染成灰白。
他开始留意所有可能与她相关的细节。他知道她通常七点半出门,穿着熨帖的职业装,步履从容;知道她大概晚上七点左右回来,有时会拎着附近精品超市的购物袋;他知道周三晚上会有个钟点工来帮她打扫;他甚至记住了她那辆低调的深灰色轿车的车牌号。
这种窥探带来一种扭曲的慰藉,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他还能以一种她无法察觉的方式,参与她生活的一角。然而,每一次目睹她安然出入,每一次确认她生活里完全没有他的痕迹,都像是在他心口的旧伤上再撒一把盐。
曲筱绡很快察觉了他的异常。她看着姚斌眼下的乌青,看着他时常望着空气出神的模样,忍不住在一次牌局后把他拉到一边。
“姚斌,你魔怔了?”曲筱绡皱着眉,“不就是个前女友吗?天下美女多得是,你至于吗?”
姚斌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没说话。不是“不就是个前女友”,是南月。是那个他亲手弄丢,并且永远无法找回的南月。
“我听说,”曲筱绡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打探到的得意,“安迪好像挺欣赏她,可能工作上有些往来。谭宗明那边好像也注意到她了,觉得是个人才。”
安迪?谭宗明?
姚斌的心猛地一沉。南月不仅脱离了他们的旧圈子,甚至正在进入一个更高、更稳固的,让他连边缘都难以触及的圈子。那个圈子看重的是能力、是头脑,而不是他姚斌所依仗的家世和挥霍。她在那里如鱼得水,而他,像个趴在玻璃窗外的流浪汉,眼睁睁看着室内的光鲜亮丽,却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自卑。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姚斌照例将车停在老位置。他看到南月的车开了回来,停稳。她下了车,却没有立刻走进单元门,而是站在车边,似乎在等人。
姚斌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身上。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沉稳地滑到路边。后车窗降下,露出谭宗明那张沉稳儒雅的脸。
姚斌呼吸一滞。
他看到南月走上前,微微弯腰,隔着车窗与谭宗明交谈。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微笑,自信而从容。谭宗明似乎说了些什么,她点了点头,笑容加深了些许,那是一种被认可、被重视的神情。
不过短短一两分钟,奔驰车便驶离了。南月转身,步履轻快地走进了单元门。
整个过程短暂、平常,甚至可以说是枯燥。但在姚斌眼里,却无异于一场无声的凌迟。
谭宗明。那个他需要仰望,连他父亲都要客气对待的男人。南月却可以如此平等、自然地与他交流。在她离开他之后的世界里,她攀登的高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他呢?他还在泥泞的过去里挣扎,用酒精和夜色麻痹自己,像个可悲的跟踪狂。
巨大的落差感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曾经以为,在这段关系里,他是高高在上的施与者,南月是那个幸运的承受者。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当南月抽身离去,她展现出的价值和光芒,足以映衬得他当初那点“施与”渺小又可笑。
他所谓的“给予”,对她而言,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玷污。
姚斌发动车子,逃也似的离开了欢乐颂。这一次,他没有开往任何一个熟悉的喧闹场所,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里穿行。
车窗外的霓虹闪烁,勾勒出都市的繁华与冷漠。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和南月之间,隔开的不仅仅是一扇门,一层楼板,或者两年时光。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一整个已经无法交汇的世界。
他所有的悔恨、痛苦和不甘,在那个世界里,轻如尘埃,甚至无法引起一丝回响。
南月早已大步向前,将他连同那段不堪的过去,远远抛在了身后。
而他,被困在原地,永世不得超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