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拉起的声音还在潮湿的晨雾中回荡,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刺耳声响。高翔站在门口,白大褂的衣角被海风轻轻掀起,像一片孤独的帆。
巷子深处依旧空寂,只有远处渔港隐约传来的汽笛声,打破这死水般的宁静。
他转过身,准备回到那张旧书桌前,开始这注定漫长而艰难的守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混乱、带着哭腔的呼喊声,猛地打破了小巷的寂静!
“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声音凄厉绝望,由远及近,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和重物拖拽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高翔的心脏骤然一缩!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投向巷口方向!
只见几个渔民打扮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抬着一副用破旧门板临时绑成的担架,踉踉跄跄地朝这边冲来!
门板上躺着一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脸色是骇人的死灰色,嘴唇发紫。身体痛苦地蜷缩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拉风箱般恐怖的哮鸣音!
担架旁,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泪水和雨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的中年妇女,正跌跌撞撞地跟着跑。
她浑身湿透,泥泞沾满了裤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
“医生!医生!救救我儿子!求求你救救他!他……他被海蛇咬了!快不行了!”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站在门口、穿着白大褂的高翔。那眼神,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充满了卑微的、不顾一切的祈求。
就在她看清高翔脸庞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妇女脸上那种绝望的祈求如同被瞬间冻结,随即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嘴巴张开,像是要发出尖叫,却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失声!
她认出了他!
“是……是……是你?!”她伸出的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枝,直直地指向高翔,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和怨毒,“高翔?!杀人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
“杀人犯”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高翔的耳膜和心脏!他穿着白大褂的身体猛地一震!
深潭般的眼底,那维持了许久的死寂冰面,听到妇女那声泣血的指控时,轰然碎裂!
冰冷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的雨丝,灌满了狭窄破败的小巷,也灌进了高翔骤然被撕裂的心口。
卷帘门粗糙冰凉的边缘硌着他的指关节,那点细微的痛感,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万分之一冲击。
担架被重重地放在诊所门口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少年躺在上面,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更加可怕的“嗬嗬”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吸不进足够的空气,死灰的脸色迅速向青紫色转变。
瞳孔开始出现散大的迹象!
“小海!小海!你撑住啊!妈在这儿!妈在这儿!”妇人——张彪的妻子,现在应该叫遗孀,扑倒在担架旁,双手死死抓住儿子冰冷的手。
她抬起头,眼底布满了血丝。被泪水和雨水冲刷得一片狼藉的脸上,交织着对儿子濒死的巨大恐惧和对高翔刻骨铭心的憎恶与惊疑。
这两种极端情绪在她脸上疯狂撕扯,让她看起来疯狂到了极致。
“高翔!快救救我儿子!”她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她看着儿子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巨大的绝望与恐惧彻底淹没了她,她猛地转向高翔,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恨,而是混合了最卑微的乞求,如同溺水者抓住一根带刺的浮木,你……你现在能救我儿子吗?!你能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高翔的耳膜上,也砸在他摇摇欲坠的灵魂上!
他穿着那件崭新的白大褂,站在自己刚刚艰难竖起招牌的“诊室”门口,却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钉在耻辱柱上,接受着最残酷的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