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他要亲手挽救仇人之子的生命!意味着他要直面自己最不堪的过去,将那血淋淋的伤口再次撕开!
意味着他将永远背负着张家人双倍的怨恨!
不救?那少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死亡!他是仇人的儿子,更是一个正在被死神吞噬的、活生生的生命!
一个和他当年在战地医院抢救过的年轻士兵一样,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生命!
时间在少年濒死的喘息和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冰冷的雨丝打在高翔脸上,混合着他额角瞬间渗出的冷汗,蜿蜒流下。
“高翔!你说话啊!你救不救?!”她的哭喊已经带上了疯狂的意味,她看着儿子渐渐涣散的眼神,彻底崩溃了。
“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救救他!他是无辜的!他爸的债……我来还!用我的命还!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她真的“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湿滑的水泥地上,泥水溅脏了她的裤腿。
她不再看高翔,只是死死抓着儿子的手,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呜咽。
几个抬担架过来的渔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看看地上濒死的少年,看看跪地痛哭的妇人,又看看门口那个穿着白大褂、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直直的男人。
他们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毕竟,他是这里唯一的医生。
“医生……快救救这孩子吧!”一个年纪稍长的渔民,看着少年越来越差的脸色,忍不住焦急地开口,语气复杂,“这孩子……快不行了!不管……不管咋说,他……他是条命啊!”
“命……”高翔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这个字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混乱的迷雾。
他杀过人。
这是无法洗刷的罪孽,是他灵魂上永恒的烙印。
但他也曾救过人。
在硝烟弥漫的战地,在条件简陋的野战医院,他用这双手,将一个个垂危的生命从死神手里夺回。
他是杀人犯,也是医生。
这身白大褂,不是伪装,是他破碎人生中,唯一还能证明他价值、唯一还能让他触摸到一丝光亮的凭据!
救死扶伤,是刻进他骨血里的本能,是他曾立下的誓言!这本能,这誓言,难道会因为对方是仇人之子就熄灭吗?
难道要让他刚刚艰难建立起的、唯一能称之为“新生”的东西,在第一次考验面前就彻底崩塌吗?
不!绝不允许。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
那力量是如此强大,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犹豫、恐惧和恨意!
他没有再看地上跪着的张彪的妻子,没有理会渔民们复杂的目光,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军医面对危重伤员时那种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抬进来!快!”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斩钉截铁!
他猛地转身冲回诊所,一把扯过那张诊疗床,动作快如闪电!“放平!”
渔民们被他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服从,七手八脚地将少年抬上诊疗床。
高翔已经迅速戴上了那副橡胶手套。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少年肿胀发黑、渗着黑红液体的右手腕!
两个清晰的毒牙孔洞赫然在目!
“海蛇!神经毒素!”高翔的心猛地一沉。
他迅速检查少年的生命体征:脉搏微弱,呼吸极度困难,瞳孔对光反射迟钝……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
“抗蛇毒血清!有没有血清?!”他猛地抬头,目光扫向张彪妻子和那几个渔民,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利。
因为今天刚开门,很多药品都没有。
突然地状况,再加上事态紧急,让这个多年的军医也慌张起来。
张彪妻子闻言茫然地看着他,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血……血清?啥……啥是血清?没……没有啊……!”
高翔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没有抗蛇毒血清,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救治一个严重海蛇咬伤、已经出现明显神经麻痹和呼吸衰竭的病人,成功率微乎其微!
巨大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少年死去?看着他成为自己“杀人犯”履历上又一道无法磨灭的痕迹?
绝对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