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端来热茶,见岳婉晴看着账本出神,便识趣地退到一旁。他虽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要处理铺子、捐出布匹,却也隐约察觉出不对劲,只是不敢多问,只想着把手里的事办妥当,不让小姐操心。
苗初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看着母亲认真的模样,又望了望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心里忽然安定下来,不管前路多难,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有母亲的周全、父亲的担当,还有自己的空间,总能在乱世里找到一条活路。
“老爷,这次收上来的粮都是新粮!俺刚才趁歇脚时摸了把,麦粒子颗颗都鼓着,嚼着都带劲儿!”
苗勇甩了甩赶车鞭,鞭梢在寒风里抽出道轻响,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目光扫过车后跟着的三辆粮车,心里踏实得很 。
北风卷着枯草碎屑往人衣领里钻,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嚎,凄厉得让人心头发紧。
苗泽华裹紧了身上的厚棉袍,指腹摩挲着手里的青釉小瓶 ,这是白天从马家庄老佃户手里收来的,瓶底还沾着点陈年药渣,虽不值什么大钱,却透着几分烟火气。
他抬眼望了望铅灰色的天,雪粒子已经开始往下飘,细得像盐,落在棉袍上瞬间就化了,却带着刺骨的凉。
“大勇,这天怕是要下大雪,把牛车赶快点,争取在关城门前进城。”
苗泽华把青釉瓶揣回怀里,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想起白天收粮时的光景,他心里还带着点感慨 , 佃户们哪舍得把救命的新粮拿出来,若不是他承诺免租还地,又允了用老物件抵粮,怕是连十担都收不上来。
幸好王会长借了支运粮队,七八条汉子跟在后面,说说笑笑间倒冲淡了不少走夜路的恐惧,此刻队伍里却突然静了下来,连马蹄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这时,队伍后头一个穿短打的汉子快步跑了过来,脚步踩在冻土上发出 “噔噔” 的响。
他跑到苗泽华的牛车旁,喘着粗气道:“苗老爷,这是王会长让我给您的信,说您收完粮就把这个交您。” 汉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信封,牛皮纸封面却很是干净。
苗泽华心里一动,刚要伸手去接,苗勇已经先一步探过身,粗粝的大手就要去接那封信:“我家老爷坐车里,我替他……”
“哎,不行!” 汉子突然往后缩了缩手,眉头皱了起来,“苗老爷,会长特意吩咐了,这信得您亲手接。”
苗泽华掀着棉帘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缓缓把棉帘掀开半截,身体往前倾了倾,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眼前的汉子 , 短布衣衫洗得发白,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的胳膊上肌肉虬结,手掌心满是老茧,看着倒像是常年干力气活的庄户人。
可那眼神里的坚毅,却不像是普通送信的。苗泽华没多说,伸手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还带着点汉子身上的体温。
他把棉帘重新拉严,车厢里瞬间暗了下来。
外头突然传来 “扑通” 一声响,苗勇惊得猛地回头,却见那送信的汉子 “咚” 地跪在了地上,对着牛车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冻土上发出闷响。
苗勇刚要喝问,却见汉子磕完头就爬起来,转身快步跑回了队伍后头,连头都没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