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萧景珩日渐好转的复健和我不断翻新的菜谱中滑到了七夕。宫里难得有些喜庆气,连带着东宫也沾了点光,内务府送来了些应景的巧果和花灯。
萧景珩如今已能靠着德禄的搀扶,勉强站立行走一小段距离。他看着窗外渐起的灯火,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听闻今夜宫外有灯市。”
我正对着新送来的巧果研究它的馅料成分,闻言随口应道:“是啊,肯定很热闹。”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整日困在宫中,也觉气闷。”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他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想出去透气的渴望,倒是明明白白。
赵嬷嬷和德禄立刻紧张起来,欲言又止。太子殿下这身子骨,去那人挤人的灯市,万一……
“想去就去呗。”我放下巧果,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多带几个人,穿厚点,坐轮椅去,看看就回,能有什么事?”
大概是我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萧景珩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赵嬷嬷和德禄则是一脸不赞同。
最终,还是萧景珩自己拍了板:“德禄,陈锋,多带几个侍卫,便服出行。”
于是,华灯初上时,我们一行人便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京城灯市。我推着萧景珩的轮椅,德禄和陈锋一左一右紧跟着,另有几名便装侍卫混在人群中,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灯市果然热闹。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糖人、烤饼和各种小吃的香气。萧景珩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些许。
我倒是兴致勃勃,一会儿指着那个巨大的走马灯让萧景珩看,一会儿又对旁边吹糖人的手艺表示惊叹,顺手还买了包刚炒出来的糖栗子,塞给琥珀和小顺子分着吃。
“你看那个兔子灯,像不像你上次试药的那只兔子?”我指着一个小摊,顺口调侃他。
他瞥了我一眼,没搭理我的无聊笑话,目光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低着头的身影猛地从斜刺里撞了过来,目标直指轮椅上的萧景珩!他手里寒光一闪,竟是一把淬了毒的短匕!
一切发生得太快!德禄和陈锋的反应已是极快,立刻厉喝出手阻拦。但那刺客显然是死士,不顾自身,拼着挨了陈锋一掌,匕首依旧毒蛇般刺向萧景珩心口!
我脑子里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先一步动了。几乎是本能,我猛地侧身一步,张开手臂就挡在了萧景珩身前!那匕首带着冷风,堪堪停在我胸前寸许之地,被陈锋闪电般探出的手死死攥住了手腕!刺客闷哼一声,手腕被硬生生折断,匕首“当啷”落地,立刻被其他扑上的侍卫死死按倒。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我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狂跳,呼吸都窒住了。刚才……差点就被捅个对穿?
“娘娘!”琥珀吓得脸无人色,尖叫着扑过来。
德禄和陈锋脸色铁青,迅速将萧景珩的轮椅往后拉开,侍卫们围成了一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人群惊慌四散。
萧景珩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后怕、愠怒……还有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深暗光芒。
“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谁让你挡上来的?!”
我这才缓过神,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我……我没想那么多,”我老实回答,还有点腿软,“就看到他冲过来,就……就挡了一下。”纯粹是条件反射,保护重要病患兼饭票的本能。
他盯着我,眸色深得不见底,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周围的混乱和喧嚣仿佛都离我们远去。
良久,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忽然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
“沈玉柔,”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低沉沉,“不必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你的心意。”
我:“……啊?”啥心意?保护病患的心意?医生职责所在啊?
他目光微闪,避开了我茫然的眼神,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语气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略显刻板的矜持:“但,你的心意……孤收下了。”
我彻底懵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殿下,你……你是不是刚才吓傻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难道那匕首上有毒,产生幻觉了?
萧景珩:“……”
他脸色瞬间黑了一下,抓着我的手猛地甩开,扭过头去,声音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回宫!”
德禄和陈锋立刻应声,护卫着我们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东宫的路上,气氛诡异得可怕。萧景珩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我则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他刚才那番“心意”言论是怎么回事。琥珀和小顺子吓得魂不守舍,赵嬷嬷看到我们回来,听说了遇刺之事,更是差点晕过去。
直到晚上临睡前,我端着安神汤进去,萧景珩接过碗时,目光瞥过我,又飞快移开,状似无意地低声说了一句:“日后……不可再如此冒险。”
我:“哦。”不然呢?看着你被捅?我的KPI怎么办?
他似乎被我这平淡的反应噎了一下,默默低头喝汤,不再说话了。
我挠着头退出寝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病秧子,脑子恐怕真被吓出点毛病了。得,明天给他扎两针安神醒脑的。
问题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