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功》’？竟是此物！”袁师的神念扫过那枚幽绿欲滴、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玉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久远的追思，“看来当年那百毒老魔身死，其主修功法遗落在这黑山之中，辗转落入了这伙邪修手里……真是造化弄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开始为陈然剖析前路：“小子，你需得认清现实。你虽走了法修的路子，但这《混元功》只有修炼到筑基初期的法门，即便侥幸筑基，若无天大机缘，恐怕此生也就在筑基初期徘徊了，突破中期都千难万难。所幸你修道日浅，如今改弦更张，另择一道为主修，还为时未晚。”
袁师的神念在两枚玉简上流转：“眼下这两部功法，《血煞诀》邪异歹毒，煞气缠身，易遭天谴人诛，更为正道所不容，绝非良选，至多借鉴其中一二不伤天和的秘术；倒是这《万毒功》……”
他的声音带上几分郑重：“毒道，位列中三修之一，其功法本身并无正邪之分，威力诡谲莫测，防不胜防。当年是那百毒魔君心术不正，兼修魔功，滥杀无辜，才败坏了毒道名声。此功法确有其独到之处，你若转修此道，凭借这黑山地底那现成的毒丹作为近乎无限的资源宝库，修行进境必远超《混元功》！未来甚至……结丹，也未必不能妄想一番！即便你不改主修，学得几手毒道秘术傍身，与人争斗时也能多几分出其不意、克敌制胜的本钱。”
陈然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两枚沉甸甸、仿佛承载着不同命运的玉简上反复徘徊。袁师的分析冷静而残酷，直指散修最核心的问题——资源与前途。他先郑重的将神识沉入《血煞诀》中。
果然，入目尽是些令人毛骨悚然、戕害生灵以壮自身的邪恶法门。大量篇幅记载着如何高效血祭生灵、萃取精魂、熬炼精血。诸如“血煞蚀灵”之类的秘术，威力虽大，却皆需消耗自身本命精血，伤人先伤己。而那困住慕容峰的“三煞血灵阵”，竟只是简化版！其完整形态名为“九煞血灵大阵”，需九位修炼同源功法的筑基期血修，各自依照功法中记载的九种迥异邪法，祭炼出九种特性截然不同的邪器作为阵眼，而万魂炉、血魄珠、丧魂钗仅是其中三种相对“基础”的，对应了大阵的困敌，神识攻击与血煞厉鬼。三煞都以如此厉害，一旦布成完整大阵，威力滔天，且有九般诡异变化，更能依靠邪器本身积累的海量血煞之力维持运转，对主阵者自身法力的消耗要求反而大减。
看到那九种邪器骇人听闻、需要屠戮无数生灵才能炼成的炼制之法，陈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这功法竟还包含了凝结“血丹”、进阶结丹期的部分！若让那邪修首领再发展几十年，凑齐人手炼成邪器，后果不堪设想。此功邪性深重，有干天和，必遭反噬。陈然强忍不适，迅速扫过，最终只将一门名为“淬血诀”的秘术牢牢记住。此术并非害人，而是淬炼自身气血、加速精血恢复、强化气血强度的辅助法门，对于他日后打算兼修的《混元诀》炼体之术，或能起到相辅相成之效。或许未来，待气血足够旺盛，也能勉强驱动那“血煞蚀灵”秘术，作为一招搏命的底牌。
放下那令人心悸的《血煞诀》，陈然神识缓缓探入《万毒功》之中。
玉简中的内容果然如师公黄千当年偶尔提及的那般，博大精深，另辟蹊径。其中不仅详细记载了如何辨别、采集、培育、利用万千毒虫毒草来练功、淬炼毒灵力的法门，竟还包含了一门锤炼“万毒体”的奇特炼体术！修炼至高深境界，肉身自带奇毒，坚逾精钢。只是关于如何凝结“毒丹”这最关键的一步，却付之阙如，想来是百毒魔君自行摸索出的独门秘法，未曾录入功法原本。此獠能凭借此功修炼到结丹圆满，其天赋才情，确有其恐怖之处。
“这《万毒功》果然玄妙……”陈然心旌摇曳。练成之后法力自带奇毒，与人斗法时占尽便宜，无形无味，防不胜防。且修炼资源多依赖于自然界毒物，相较于需要大量灵石丹药的法修，对一穷二白的散修而言，无疑更为友好。那“万毒体”的炼体术，更是看得他眼热不已。“可我这《混元功》已入门，难道真要就此放弃？”巨大的诱惑与现实的约束在他脑中激烈交战，令他难以抉择。
“确实难以取舍。”袁师的声音带着沉吟，“若在平常，老夫必力劝你转修毒道，前景更为明朗。但你如今情况特殊，有这黑山灵地庇护，加上那对奇异核桃改善资质，更有四枚筑基丹在手，按部就班走法修之路，冲击筑基也并非毫无希望。法修毕竟是根基最扎实、最稳妥的道路。”
“那我能否……法毒双修？”陈然脑中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大胆而取巧的念头。
“糊涂！”袁师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厉，如同炸雷般响彻陈然识海，“法体双修，或以法修为基，兼修丹、符、器、阵等旁门，乃是以一道为主，辅修它道强化己身或获取资源，并无不可！但天地间九大根本修炼体系——儒、释、道、毒、巫、蛊、魔、血、鬼——其根源灵力属性迥异，彼此排斥，犹如水火！若妄想同时主修两种体系，不同属性的本源灵力在丹田内冲突碰撞，轻则经脉寸断、修为尽废，重则灵力失控、爆体而亡，甚至神识都会被截然不同的道蕴撕碎，陷入永恒癫狂！古籍之中，并非没有自恃天赋异禀者尝试，无一例外，尽皆身死道消，下场凄惨无比！你绝不可有此妄念！”
听闻这蕴含血泪的严厉告诫，陈然悚然一惊，背后瞬间渗出冷汗，立刻掐灭了那点侥幸心思。修仙界的铁律，绝非儿戏，前人用性命验证的教训，不容置疑。
“可惜了……这《万毒功》中的攻伐秘术，确实比《混元功》自带的术法犀利诡谲得多。”陈然惋惜地叹了口气，尤其看到那门“万毒手”，能将精纯毒灵力附着手掌，既可腐蚀法器灵力，又能淬炼掌力本身，练到高深境界，一双肉掌坚逾精铁，自带剧毒，若能与他的“大松阳手”刚猛掌力配合，远近皆宜，威力定然惊人。
但最终，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法修毕竟是当今修仙界最正统、传承最完善、根基最扎实的道路之一，未来选择也更广阔。而且，他日若返回青国调查复仇，顶着一身明显无比的毒功，岂不是坐实了父亲、师公“勾结魔道”的污名？徒增无穷麻烦。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压下心中的躁动与惋惜，陈然服下疗伤丹药，盘膝坐下，运转《混元功》，努力恢复连日恶战带来的伤势与损耗的心神。
夜晚，简单烤食了些野味果腹后，他又忍不住拿起那枚幽绿色的《万毒功》玉简，反复观摩其第一层口诀，越是钻研，越是心痒难耐。那扇通往强大力量却充满未知风险的大门，仿佛就在眼前诱惑地敞开着。
连日紧绷的心神、身体的疲惫、以及丹药的安神效果渐渐袭来，陈然只觉眼皮沉重如铅，竟靠着冰凉的石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境光怪陆离，却又异常清晰。他仿佛梦见自己正依照《万毒功》第一层法诀所述，尝试沟通天地间的毒灵气。意念流转间，竟异常顺利地感应到了黑山大地深处弥漫的、丝丝缕缕精纯而阴冷的墨绿色毒灵气！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涓涓流入体内经脉，带来一种微麻微痒、如同无数细蚁啃噬却又奇异般并不难受的感觉，反而带着一种沁入骨髓的冰凉舒泰。这些毒灵气顺着玄奥的路线运转，最终缓缓汇入丹田，一丝丝沉淀、壮大。他甚至能模糊感知到地底极深处，那枚被袁师本体镇压的毒丹，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散发着浩瀚如海、令人心悸的恐怖毒力……
然而，陈然全然不知的是，在他沉入睡梦之时，丹田内那对一直缓慢自转、毫不起眼的黑白核桃，其中那枚漆黑如墨的核桃，竟自发的微微亮起，表面浮现出极其细微、玄奥难言的纹路，产生了一股微弱却不容抗拒的吸力！正是这股奇异的吸力，牵引着黑山环境中浓郁的毒灵气，自发地、持续地渗入他体内，并按照《万毒功》的基础路线悄然运转，完成了最艰难的引气入体这一步！
“哼！”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冰冷的冷哼，如同九幽寒风化作的无形尖针，骤然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呃啊！”陈然猛地惊醒，只觉神识一阵尖锐刺疼，豁然睁开双眼，阳光已从洞口缝隙中射入，竟是次日正午。他瞬间明白，是袁师不惜损耗魂力，强行用神识干扰了他的沉睡。
“袁师？为何……”陈然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又是疑惑又是后怕。
“蠢货！你还问！老夫若再不叫醒你，你就要稀里糊涂、死都不知怎么死的了！”袁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后怕，甚至有一丝气急败坏，“你昨夜入睡后，地底沉积的毒灵气竟自行涌入你体内！快！立刻检查周身经脉、丹田气海，可有何处胀痛、阻滞、或灵力紊乱之象？！”
毒灵气自行入体？陈然心中巨震，难道那逼真无比的梦境……竟是真的？
他不敢怠慢，立刻依言宁心静气，先行运转《混元功》。功法流畅，土黄色的灵力在经脉中安稳奔流，毫无滞涩。他抬手施展石锥术、石肤术，黄光闪烁，岩石凝聚，一切正常，精纯的土灵力运转自如。
接着，他怀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待，下意识地按照梦中记忆，尝试运转那《万毒功》第一层法诀。
嗤！
一缕细弱却凝练无比的墨绿色气丝，应声从他指尖逼出，屈指一弹，气丝轻飘飘地撞在对面洞壁之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响，坚硬的石壁上竟被蚀出一小块焦黑的浅坑！
毒灵气！货真价实的毒灵气！
而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他体内的《混元功》仍在平稳运行，土灵力丝毫没有受到干扰的迹象！
“袁师！你看！我能同时运转两种功法！灵力并无冲突！我…我莫非是那万中无一、身具奇异体质的修仙奇才？！”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陈然的冷静，他激动地向袁师传音。
他赶忙将昨夜的梦境和方才的尝试细细告知袁师。
袁师沉默良久，才幽幽叹道，语气复杂无比：“……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能在睡梦中自行引气入体，甚至同时维系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法运转？若真如此，那些天灵根、异灵根的绝世天才们何必终日苦修不辍？整日酣睡岂不就能得道成仙？小子，你怕不是被两种灵力冲昏了头脑，离走火入魔、神识错乱只剩半步之遥了！”它的语气充满了怀疑，这是基于无数年认知的理性判断。
“可我神识清明，经脉顺畅，两种灵力如臂指使，并无半分不适啊！”陈然举起双手，左手是黄芒闪烁，厚重沉稳的土灵力，右手是绿气缭绕，诡谲阴冷毒灵力，事实胜于雄辩。
“这……这倒是奇哉怪也。”袁师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观你言行逻辑，确实不像神识错乱的模样。莫非……等等！莫非根源是……是那对核桃？！快！内视丹田，仔细查看那对核桃有何变化！”
一经提醒，陈然猛地想起体内最大的秘密——那对连方尚宫那等结丹修士都未能察觉的黑白核桃！他立刻凝神内视。
丹田气海之中，土黄色的《混元功》法力形成气旋，缓缓流转。那对黑白核桃依旧静静悬浮在气旋中央，缓慢自转，看似与往常并无二致。
“似乎……没什么变化？”陈然疑惑道。
“同时运转两部功法！维持住！再内视！”袁师催促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激动。
陈然依言而行，小心翼翼的同时维持《混元功》与《万毒功》基础法诀的运转。
下一刻，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丹田内那对原本缓慢自转、互不干扰的黑白核桃，转速陡然加快！丝丝精纯的土黄色灵气受到无形牵引，百川归海般汇入那白色核桃之中；而与此同时，那墨绿色的毒灵气，则如同遇到了无底深渊，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漆黑如墨的黑色核桃！
这两颗核桃，竟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独立容器，各自贪婪地、高效地吸纳着对应属性的灵气！而它们加速旋转的同时，更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不仅吸纳着陈然自身炼化的灵力作为“引子”，更疯狂地攫取着外界的天地灵气，一分为二，分别注入黑白二核之中！这使得陈然整体的灵气吸纳、炼化效率陡然暴增！
“袁师！快！感知我现在的修炼速度！”陈然强压着狂喜，急忙喊道。
“这…这速度！”袁师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极度的震惊，甚至带上一丝颤音，“比之前你快了不止一筹！简直…简直是翻天覆地！几乎…几乎堪比真正的天灵根修士了！这核桃……这核桃竟有如此逆天之效？！”
“我明白了！袁师！”陈然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光芒，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颤抖，“这对核桃，它们就像是两个额外的、无比强大的灵根和丹田！我修炼出的那点灵力不过是引子，点燃炉火的火星！它们会自行吞噬海量同属性灵气储存起来，并反哺加速我的修炼过程！我如今相当于法毒双修，所以它们同时工作，我的修炼速度就变成了双份！只是不知它们的容量极限在哪里……”
“嘶——”袁师倒吸一口凉气，被这个推断彻底震撼了，半晌才艰涩道：“照此说来……你若能寻得其他属性的功法并成功引气入门，岂不是每多修一系，修炼速度还能再次叠加？九系同修？！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亘古未有的逆天至宝！等等，你本体丹田如何能承受两种本源灵力的共存？”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袁师放心！我仔细查探过了！”陈然兴奋地解释，“我本体丹田容纳的仍是《混元功》修炼出的土灵力本源。而毒灵力，则完全储存于那黑色核桃之中！二者井水不犯河水！施展毒功时，灵力直接从黑核桃调用，丝毫不影响我本体丹田和土灵力的精纯！它们就像是……独立于我体外，却又与我性命交修的两个备用丹田和灵根！”
“第二丹田……乃至第……第三丹田？！”袁师的声音都有些发飘，充满了难以置信，“此宝……此宝之玄妙，已完全超出了老夫的认知范畴！莫说此界，恐怕……”
他似想到什么极其久远之事，语气猛地一顿，化为一声复杂无比的叹息。
“唉，罢了。总之，福兮祸所伏，此物一旦泄露半分，足以引发整个修仙界的滔天浩劫！元婴老怪？哼，恐怕那些老怪物都要为之打出脑浆！你今后务必慎之又慎，绝不可再于任何人前显露分毫！否则，必死无疑！”
“我明白！怀璧其罪！”陈然重重点头，狂喜之后，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但眼中求道变强的火焰，已被彻底点燃，前所未有的炽烈。“但无论如何，有了它们，我有了真正踏上仙路巅峰的可能！”
就在这时，袁师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严肃、庄重，甚至带着一种传承般的肃穆：“既然如此……陈然，老夫也不再藏私了。昔日我曾言你心有赤诚、念恩记仇，暗合儒门‘诚’、‘义’之道，是修儒的好苗子，惜乎资质所限，难有大成。如今，资质已非桎梏。儒门浩然之气，至大至刚，克邪辟易，养吾胸中正气，对你淬炼心性、稳固道心、提升战力乃至未来抵御诸般心魔，都有莫大好处。它并非单纯的修炼体系，更是一种心境修为。你……可愿入我儒门，承我道统，修这浩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