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下对方尚宫警告和未来隐患的忧虑,陈然迅速收拾心情。当务之急,是清点战利品,增强自身实力,这才是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在化为飞灰的邪修首领、老二、老三陨落之处仔细翻找,运气不错,竟真从灰烬中扒出三个焦黑却完好的储物袋。加上日前斩杀的十爷和老十七的储物袋。五个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储物袋沉甸甸地别在腰间,总算让他因自爆法器而滴血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抱着刮地三尺的心态,他又迅速钻入那邪修盘踞的洞府,期望能有些额外收获。然而里外搜寻一遍后,大失所望。洞府内除了一些凡铁兵刃、简陋石床和些日常杂物,竟连一块低阶灵石都未曾找到,空旷得像是被洗劫过一般。
“真是穷酸!白费力气。”陈然郁闷地啐了一口,只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五个储物袋上。
他寻了个僻静角落,先小心翼翼地将慕容峰所赠的两枚筑基丹取出,与自己父亲遗留下的两枚并排放在一起。仔细对比,丹药皆龙眼大小,异香扑鼻,灵气盎然。但细看之下,慕容峰所赠的丹药色泽更为圆润饱满,丹纹也更显玄奥,显然品质更胜一筹。世家底蕴,可见一斑。
“啧啧,四枚筑基丹!小子,你这身家一下子能让许多练气顶峰修士眼红的抓心挠肝了!到时候冲击筑基境,丹药方面倒是不用愁了。”袁师的声音突兀地在陈然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袁师?!”陈然神识立刻扫向背后剑匣,果然,那老鬼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元神安稳地藏在养魂木剑之中。“您老倒是好算计!方才形势危急时遁得无影无踪,如今风平浪静,闻着丹药味儿就回来了?”陈然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
“咳…你这混小子,懂什么!”袁师的声音显得有些尴尬,随即强辩道,“方才那三煞血灵阵甫一闭合,老夫就察觉万米高空之上,有一道若有若无却强横无比的神识扫视下来!那绝对是结丹期老怪!此等人物灵觉敏锐无比,老夫若稍有异动,或是对你传音,必然被其察觉擒拿!到时候,万一被抽魂炼魄,制成器灵傀儡都是轻的!老夫那是不得已,才借黑山大地隔绝神识之特性,遁入地底深处暂避锋芒,岂是怕了那几个筑基小辈?”
“结丹修士……”陈然面色一凝。再回想起方才被方尚宫的神识扫过的感觉,面对那等存在,谨慎隐匿确实是唯一选择。“为了自保,倒也情有可原。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那方尚宫提及三百年前的百毒魔君,而袁师你肉身被毁亦是三百年前,又对此地如此熟悉……您老,该不会就是那位让结丹修士都忌惮的百毒魔君吧?”
“放屁!”袁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污蔑的怒意,“老夫生前乃正儿八经的儒门修士,修身养性,秉持浩然之气!怎会是百毒老魔那等屠戮生灵、炼毒害人的邪魔外道!你小子休要胡猜!”
陈然沉默片刻,语气放缓,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袁师息怒。既非如此,你我不妨坦诚布公。你我皆身负隐秘,互相猜忌绝非长久之道。不如彼此交底,日后方能真心携手,在这修仙界互相扶持,走得更远。”他顿了顿,继续道,“便由我先来吧。”
说罢,他一边朝着半山腰那处更为隐蔽的洞府走去,一边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富庶凡俗家庭的出身,父亲身为天灵根天才的荣耀与随之而来的嫉恨,大长老的阴谋陷害,父母惨死,师公拼死用挪移符送他逃生……一路流亡的艰辛,直至被黑土村村民所救。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深深的疲惫与刻入骨髓的仇恨。回到洞府前,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便是我的全部了。说来并无甚惊天秘密,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逃亡之人罢了。如今最大的麻烦,便是可能正被金源宗暗中通缉,故而不得不隐姓埋名,谨慎行事。”
袁师听完,沉默良久,才喟然长叹:“老夫之前只知你身负血仇,却不知其中竟有这般曲折……转眼间家破人亡,从云端跌落泥沼……孩子,你确实不易。初来这黑山之地,便又卷入这般风波……”
“逝者已矣。”陈然摇摇头,眼中哀伤转化为坚定的火焰,“只恨我修为低微,不仅父母之仇未报,连徐婶他们的救命之恩都无以回报,只能眼睁睁看他们遭难!如今我只想变强!筑基!结丹!唯有拥有力量,才能谈及其他!”慕容峰驾驭符宝、金光横扫邪魔的英姿,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世家力量,深深刺激了他。若他有那般修为,何至于此!
“筑基么……以你如今伪灵根提升后的资质,加上这些丹药,或有五六分指望。但结丹?”袁师毫不客气地泼来冷水,“小子,你可知结丹之难?你纵有那对黑白核桃的加持,将转化灵气的能力拔高了一个层次,也不过堪堪摸到三灵根的门槛!非天灵根者,谁敢妄言必成金丹?据老夫所知,你那仇家金源宗所在的青国,第一大派金源宗与第二大派青霞门加起来,明面上的结丹老祖也不过六七位之数!三百年风云变幻,就算有坐化有新晋,总数也绝难突破十指之数!那是百万修士中都难出一位的存在!”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陈然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眼中炽烈的火焰微微黯淡。“……袁师教训的是,是我想当然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了,我的底细已交代清楚。袁师,现在该你了。”陈然目光转向养魂木剑。
“唉……罢了。”袁师长叹一声,语气变得无比凝重,“老夫自三百年前遭劫后,曾立誓再不于人前显露跟脚。但你小子……也算与老夫共历生死。告诉你亦可,但你需以心魔起誓,绝不将老夫根脚泄露于他人!否则,大道断绝,永绝仙路!”
“好!”陈然毫不犹豫,指天立誓,“我陈然在此立誓,若将袁师跟脚泄露于他人,必叫我修为尽废,永堕凡尘,父母之仇永无得报之日!”
“嗯。”袁师似乎满意了,沉默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跨越漫长岁月的沧桑:
“老夫之本源,并非人族,乃是天地初开时,混沌中生成的一块顽石。得天地造化,吞吐日月精华数十万年,机缘巧合下,竟生出一点灵性,可称‘后天神石’。我通灵之地,恰邻近一处儒门先贤隐修洞府。那位前辈日日讲授仁义礼智信,浩然之气涤荡乾坤。我虽为石身,亦常年聆听,渐渐将那些道理印刻灵核之中,周身自带了一丝微弱的浩然正气。”
“后蒙那位前辈点化,助我塑形,化为一头石猿。因我化形之初便通晓儒门法理,甚至能代师授业,点拨其他弟子,故前辈破例,收我为关门弟子,赐名——袁师。”
“此后数千年,我随师修行,浩然之气日益深厚,修为也水到渠成,稳步晋升至结丹期。那时,我自觉已有几分能耐,兼之心慕外界天地,便生出游历之念,想将所学儒理践行于世,若能教化万民,亦是功德无量。师尊他老人家深知世间险恶,极力劝阻,奈何我当时心高气傲,一意孤行,终究还是入了红尘。”
“初时,我抵达中土之地的秦国,那里是南宫皇朝的地界,也是我师尊的故国,见那里确是一片罕有的祥和净土。皇朝推崇儒术,国内书院林立,修士无论何派,大多兼修浩然之气。凡人与修士混居,互通有无,竟也和睦。朝堂之上,只要有真才实学,纵是凡人亦可为官,甚至位极人臣。那时我还天真以为,外界大抵如此。”
“谁知,一出秦国,接连游历数国,景象骤变!处处战火连绵,凡人如草芥,流离失所。修仙界更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为了一点资源便可大打出手,低阶修士在高阶修士眼中与猪狗无异!老夫一路试图传教,非但无人肯听,反因这身与魔道格格不入的浩然气,数次遭结丹修士暗中袭杀,欲夺我金丹修为!”
“心灰意冷之际,我辗转来到这赵国。慕容皇朝,这慕容皇朝在数万年前本与南宫皇朝还有其他几域的皇朝并称五大神朝,只不过数万年来,其他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皇朝式微,渐渐的,如今五大神朝明面上只剩南宫慕容两个了,老夫认为这慕容皇朝能存至今必然有其独到之处,便起了教化之心。”
“然而与皇朝中人接触后,大失所望。彼等虽表面礼敬,实则内里早已是纯粹的修士宗门做派,讲究血脉天赋,凡人纵能安居,却永无触及权力核心之可能。我一气之下,便来到这偏僻黑山,立下洞府。有时在凡人面前显化石猿本相,散落些许灵气甘露,本意是引导他们向学。奈何凡人愚昧,只知跪拜称仙,所求无非是金银财帛、延年益寿之类,甚至贪念越来越大。我心灰意冷,教导之事进展甚微。”
“也正是在那时,我被那百毒魔君盯上了。这老魔当时伪装成一介散修‘百善道人’,主动接近,言辞恳切,表示愿助我教化此地凡人。我一时不察,信了他的鬼话。谁知他暗中推波助澜,不断煽动放大凡人的贪欲,许下的愿望越来越离谱,致使怨气滋生,彻底搅乱了我传道之心境。儒修最重心境,我那段时间修为停滞,心神损耗极大。”
“待时机成熟,那老魔终于图穷匕见,突然发难偷袭!那时我才知其真正身份,乃是凶名赫赫的百毒魔君!他修为已至结丹后期大圆满,正在四处搜寻能弥补自身灵根缺陷、辅助结婴的天地灵物!他早知我乃灵石通灵所化,身具精纯土元,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大补之物,意图将我炼化,补全他的土灵根!”
“虽遭偷袭,但我根基扎实,浩然之气对魔功亦有克制,一番恶斗,他竟一时拿我不下。那老魔眼见不敌,竟丧心病狂,欲施展其成名绝技‘毒爆术’!以他结丹后期的修为全力施为,此术一旦爆发,方圆百里必将化为死域,生灵涂炭!彼时我已被其剧毒侵入本源,自知命不久矣。无奈之下,只得拼尽最后修为,显化出山岳般的顽石本体,将其连同那枚即将爆发的毒丹,死死镇压在这黑山地底深处!”
袁师声音低沉下去,充满无尽唏嘘:“唉……悠悠三百载。我的肉身早已与这片大地同化,残存神念依托本体而存。这黑山之所以能隔绝神识,且土灵气异常浓郁,皆因它本质已是我本体所化的、一件巨大的土毒双属性灵物。而敛息匿踪,本就是我身为顽石通灵后的天赋神通之一。”
听完这漫长而曲折的往事,陈然默然。这位袁师,虽非人族,却受儒家教化深远,其行事反倒比许多人类修士更显正道沧桑。
“所以,老夫曾说,即便要夺舍,也需寻天地灵物为躯壳。以你如今的修为眼界,怕是难觅其踪。”袁师总结道,语气倒显得豁达了许多。
“袁师放心,既得知此事,他日若我能力所及,定会留意。”陈然郑重承诺。
“罢了,遥遥无期之事,多想无益。如今有这养魂木剑栖身,我已甚为满足。小子,还是先看看你那五个储物袋吧,但愿别都是些破烂。”袁师将话题拉回现实。
经他提醒,陈然精神一振,将五个储物袋摆在面前。
首先打开的是十爷和老十七的袋子。果然寒酸,每个里面只有二三十块下品灵石,零星几瓶气味难闻的低劣血丹,以及一些刻画着邪异符文的血祭法器残片,看来他们之前使用的,已是全部家当。陈然摇摇头,将灵石收起,那些邪门东西则嫌弃地推到一边。
接着是筑基修士三爷和老二的储物袋。其上禁制强悍了不少,陈然全力催动神识,耗费了近一个时辰,额头见汗,太阳穴突突直跳,才逐一破除。
收获顿时丰厚起来!每个袋中都有百余块下品灵石,亮晶晶堆成一堆。三爷那柄中品法器血色八角锤和老二那对诡异血钩皆在其中,令人惊喜的是,那对血钩竟是高阶法器,连之前被收走的青叶匕首也失而复得。此外还有几瓶标注着“疗伤”、“解毒”的丹药,看着还算正常。而那些标着“精进修为”的药瓶,刚一打开便散发出浓烈血腥和怨力,显然是血祭炼制的邪丹,陈然立刻厌恶地塞了回去。
最后,也是最难啃的骨头——邪修首领的储物袋。其上古朴的禁制符文流转,神识探入如陷泥沼。陈然不惜法力,连续冲击了将近半日,直到脸色发白,神识耗损大半,才终于“啵”的一声轻响,将其彻底炼化。
袋口一开,灵气扑面!
光是下品灵石就堆了小山似的三百多块,几乎晃花了眼!那柄煞气惊人的血煞魔刀自然在内,旁边还躺着一串造型古怪、色泽暗红、刻满鬼画符的骨制风铃,隐隐散发针对神魂的波动,赫然又是一件罕见的高阶法器!此外,还有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令牌,材质非金非木,上书两个古字“玄灵”。最底下,则压着两枚颜色沉暗的玉简,一枚猩红如血,刻着《血煞诀》;另一枚幽绿欲滴,散发着淡淡腥气,刻着《万毒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