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机第三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赫然跳动着那个她此刻最不想看见、却又在心底某个角落隐秘渴望的名字:星尧哥哥。
夏月瑶盯着那个名字,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涌起一股尖锐的刺痛和滔天的委屈!他打来做什么?是来确认她这个“好邻居”有没有安全滚蛋?还是觉得拒绝得不够彻底,要再补上一刀?!
愤怒、委屈、难堪、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期盼,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她不想接!她恨他!恨他把自己推入这样狼狈的境地!恨他让父母如此担忧!恨他……恨他为什么不能像她喜欢他那样喜欢自己!
震动执着地持续着,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夏月瑶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几次想狠狠按掉,却始终没有落下。
最终,在震动快要停止的最后一秒,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冲动驱使着她,手指颤抖着,划向了接听键。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屏住了呼吸,却倔强地不发一言。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傅星尧急促得变了调、带着剧烈喘息和风声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焦虑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
“月瑶?!是你吗月瑶?!你在哪儿?!告诉我你在哪儿?!别挂电话!求你了!告诉我位置!”
他的声音不再是上午那刻意疏离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和哀求。这完全陌生的语气,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夏月瑶心中翻腾的恨意和委屈,让她瞬间愣在了原地,连哭泣都忘了。
夏月瑶蜷缩在公交站台冰冷的广告牌下,手机贴在耳边,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傅星尧 (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风声,以及强压的恐慌:
“月瑶?!你说话!告诉我你在哪儿?!你安全吗?!” (背景音:呼呼的风声,急促的脚步声)
夏月瑶视线空洞地盯着地上被霓虹灯扭曲的水洼,声音刻意压平,像蒙了一层冰霜,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我…”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自己已经安顿好了。”“安顿好了”四个字咬得又重又清晰,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声明“你忙你自己的事吧。”这句“忙你自己的事”说得又快又轻,像急于甩掉什么脏东西,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傅星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拒绝的焦躁和更深的不信:“安顿好了?在哪安顿的?酒店吗?名字告诉我!”风声似乎更大了,夹杂着他因急切而变调的质问。
夏月瑶 心口像被那追问的刺扎了一下,猛地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一丝铁锈味。她强迫自己更冷、更硬:“不用你管。” 声音像冰珠子砸落,短促,抗拒,我很好。就这样吧。”她作势要移开手机挂断。
傅星尧听出她挂断的意图,声音瞬间染上一种近乎绝望的挽留和不容置疑的急切,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等等!月瑶!” (背景风声里似乎传来他绊倒什么的闷哼“你…你肯定还没吃东西!告诉我你在哪,我给你送点吃的过去!”“送点吃的”几个字说得又快又笨拙,像一个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最实际也最卑微的靠近她的理由。
**夏月瑶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松开,送吃的?多么可笑又多么…让她心酸的施舍!下午他连她的目光都不敢接,现在却要扮演关怀备至的兄长?委屈和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不用了,” 她的声音疲惫得像抽干了所有力气,每一个字都透着彻底的疏离和划清界限的决绝“我自己吃过了。”这谎言说得无比顺畅,胃里空得绞痛,但精神上的屈辱感更甚,“就这样吧。”她顿了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冰冷的、砸碎所有可能性的字”再见”。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等听筒里传来任何回音,她像被烫到一样,带着一种自保般的狠绝,指尖重重戳向挂断键!动作快得近乎仓皇!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那冰冷的“再见”余音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里震颤。夏月瑶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僵了几秒,然后手臂像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垂落。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屏幕朝下。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身体顺着冰冷的广告牌缓缓滑坐下去,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她把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和臂弯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粗糙的布料。下午那句“邻居”的冰冷,和刚才他声音里陌生的恐慌,在她脑海里疯狂撕扯。胃里空空如也的绞痛提醒着她那句“吃过了”的谎言,更显得此刻的狼狈无比讽刺。
“喂?!月瑶?!夏月瑶!!!” 傅星尧对着瞬间只剩下“嘟…嘟…”忙音的手机嘶吼,声音在空旷的街头显得绝望而无力。他猛地刹住脚步,站在霓虹闪烁的十字路口中央,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茫然的困兽!他狠狠一拳砸向旁边的路灯杆,金属冰冷的反震力让他指骨生疼,却丝毫压不住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恐慌和挫败感!
“该死!!” 他低咒,额角青筋暴跳。她挂断了!用那样冰冷的“再见”!她把自己彻底封闭了!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了所有的尖刺!
“我自己吃过了”…… 傅星尧根本不信!她离开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可能有心思吃东西?!这个倔强得让他心疼又让他抓狂的傻姑娘!
焦躁像蚂蚁啃噬着他的心。夏父那句沉甸甸的嘱托如同紧箍咒。他不能让她一个人!绝对不能!
就在他绝望地环顾四周时,刚才电话挂断前那一闪而过的、被夏月瑶那边环境噪音掩盖的微弱电子音,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炸响!
“叮咚!车辆进站,请乘客注意安全……”
是公交车报站提示音!非常清晰!而且这个特定的、略带机械感的女声和抑扬顿挫的语调……
是通往光谷方向的702路!就在刚才报站!那个站台离这里不远!
希望如同烈火瞬间燎原!傅星尧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记忆中那个站台的方向,像一道离弦的箭,朝着目标,用尽全身力气再次狂奔而去!风声在他耳边呼啸成呐喊,汗水浸透了戏服的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快!再快一点!一定要在她离开前找到她!
傅星尧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肺叶火烧火燎。他猛地拐过街角,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那个熟悉的702路公交站台——
她在那儿!
昏黄的路灯下,夏月瑶单薄的身影蜷缩在冰凉的广告牌底座旁,像一只被遗弃在风雨中的雏鸟。她的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傅星尧也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开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孤寂。她手边,手机屏幕朝下地躺着,像一颗被丢弃的心。
找到了!狂喜瞬间冲上头顶,傅星尧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他想把她拉起来,想擦掉她的眼泪,想告诉她他错了,想把那句该死的“邻居”吞回去!
然而,脚步刚抬起,下午她转身时那破碎的眼神和刚才电话里冰冷决绝的“再见”,如同两盆冰水,狠狠浇灭了他心头的冲动。她不想见他。她筑起了高高的冰墙。他现在冲过去,除了让她更抗拒、更受伤,还能有什么结果?他下午的“推开”已经伤她至深,此刻的“靠近”,在她看来,恐怕更像是虚伪的施舍和打扰。
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愧疚感将他钉在原地。他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只能躲在街角建筑物的阴影里,贪婪又痛苦地注视着那个脆弱的身影。
他看到公交车来了又走,人群聚了又散。只有她,像一尊凝固的悲伤雕塑,始终蜷缩在那里。夜风拂过,吹起她散乱的发丝,更添几分伶仃。傅星尧的心也跟着那发丝,一抽一抽地疼。他想给她披件衣服,想买杯热饮,想……可他什么都不敢做。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夏月瑶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也似乎被夜深的寒意冻醒。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空洞得吓人。然后,她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动作僵硬地拿起身旁的手机,扶着冰冷的广告牌,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的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朝着不远处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快捷酒店走去。
傅星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像一道无声的影子,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他把自己藏在行道树的阴影里,藏在路人的身后,目光紧紧锁住那个摇摇晃晃的背影,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摔倒。他看到她走进酒店大堂,看到她用僵硬的动作在柜台办理入住,看到她拿着房卡,像一缕游魂般飘向电梯间。
直到电梯门彻底关上,楼层数字开始跳动,傅星尧才敢从藏身的暗处走出来。他站在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堂外,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像一个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幽灵。他不敢进去,怕被她看见,更怕打扰她此刻可能需要的、唯一的宁静(哪怕是带着绝望的宁静)。
傅星尧没有离开。他找了大堂休息区一个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背对着电梯和楼梯的方向,却能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住那里。他点了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却一口没喝。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大堂的灯光亮得刺眼,服务台的值班人员换了班,深夜入住的零星客人带来短暂的喧嚣又归于沉寂。傅星尧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坐着,身体僵硬,精神却高度紧绷。
他的耳朵捕捉着电梯每一次“叮”的到达声,每一次脚步声都让他心脏骤缩,目光锐利地扫过去,确认不是她,才又缓缓放松,陷入更深的疲惫。他不敢睡,也不能睡。夏叔叔柳阿姨正在赶来的路上,他答应过,要“把她安全地带到他们面前”。而此刻,守在这里,确认她不会离开,确认她安然待在房间里,是他唯一能做的、笨拙的“守护”。
夜凉如水,寒意从瓷砖地面渗上来,钻进骨头缝里。傅星尧只穿着单薄的排练服,冻得指尖发麻,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上午的场景:她亮晶晶的眼睛是如何一点点黯淡下去,她紧攥通知书的手是如何用力到指节发白,她转身时那被风吹起的孤单衣角……每一次回想,都像在凌迟他自己。悔恨如同藤蔓,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滋长,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天边终于泛起一丝灰白。傅星尧的眼眶布满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疲惫不堪,却依旧像一根绷紧的弦。
就在这时,酒店旋转门被用力推开。一对风尘仆仆、满脸焦急的中年夫妇闯了进来,正是夏叔叔和柳阿姨!他们的目光如同雷达般在大堂里扫视,瞬间就锁定了坐在角落、形容憔悴的傅星尧,以及他目光所及的前台。
傅星尧像是被电击般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因为久坐和寒冷有些僵硬。他迎着夏父夏母焦灼、审视、甚至带着一丝责备的目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深深的、几乎弯到膝盖的鞠躬!
“叔叔,阿姨……”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无尽的愧疚,“对不起……让您们担心了。月瑶她……她在楼上,房间号是……应该……应该没事。” 他艰难地说出房间号,却不敢用“安全”这个词,他觉得自己不配。
柳阿姨的眼圈瞬间红了,根本顾不上傅星尧,径直扑向前台询问。夏爸爸则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个深深鞠躬、浑身散发着颓丧与悔恨的少年。他没有立刻说话,那沉默的压力让傅星尧的头垂得更低。
过了几秒,夏爸爸才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疲惫、心疼、了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星尧,” 夏爸爸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有心了。” 这句“有心了”,没有责备,却比任何责备都更有分量。它承认了傅星尧这一夜的守护,也点明了他此刻的处境——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有心”了。
傅星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句“有心了”,像一把温柔的刀,插在他心上最痛的地方。他知道,这是结束,是界限。
他直起身,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他看着夏父,又看了一眼正焦急等待电梯的夏母,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沉重的道别:“叔叔,阿姨……月瑶……就交给您们了。”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补上最后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若千钧:“……再见。”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敢再等任何回应,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酒店大门,将身后那象征着团聚与接管的温暖空间,彻底抛在了身后。
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凛冽。傅星尧漫无目的地走在渐渐苏醒的街道上,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一夜的守护结束了,像一个漫长而疲惫的梦。他亲手将她推远,又像个影子般守护了一夜,最终,还是只能看着她被父母接走,回到那个不再有他位置的世界里。
那句“再见”,不仅是对夏父夏母说的,更像是对他自己那段深埋心底、尚未开始就已宣告终结的悸动,说的一声绝望的诀别。心口的位置,空荡荡的,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片荒芜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