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半的阳光斜斜切过公寓楼的门廊,将杨桦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拉着行李箱的滚轮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箱底的万向轮碾过地砖缝隙,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箱子里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叠加密硬盘——那是他耗费三年心血的实验数据,拉杆上搭着的冲锋衣还带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他特意查过,国内这几日降温,却没算到降温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把,金属特有的寒气还没渗进皮肤,脚边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有蛇从暗处游过。
“呃……”
一声细弱的呻吟刚落地,杨桦低头就看见个身影直挺挺倒下来,乌黑的长发扫过他的鞋尖时,带着股陌生的香水味。女人穿着件米色风衣,脸色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宣纸,一只手保持着抓向他裤脚的姿势,手指蜷曲着,指甲缝里却干干净净,连点泥土都没有。
行李箱的滚轮还在微微转动,杨桦皱眉蹲下身,指尖悬在她鼻前两厘米处——气流微弱却平稳,绝不是心脏骤停的急促喘息。他刚要起身按楼道里的紧急呼叫器,女人忽然睁开眼,睫毛上沾着的水汽顺着脸颊滑落,声音气若游丝:“先生……帮、帮我打个电话……”
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部手机,屏幕碎了道裂纹,递过来时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我、我心脏不太舒服……通讯录第一个是我先生……”
杨桦接过手机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她风衣下摆露出的脚踝——肤色均匀得过分,连块磕碰的红印都没有。这栋公寓的楼道铺着防滑地砖,边角却锋利如刀,真要是突然昏倒,怎么会半点擦伤都没有?
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向女人,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急救中心的电话是911,需要我帮你拨吗?”
女人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像被强光刺中,刚要再说些什么,杨桦已经站起身,拎起行李箱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冷得像结了层霜:“楼道里有监控,你的‘先生’要是真担心你,不如让他现在就从监控里看看你——顺便看看你刚才从安全通道跑出来时,踩空台阶的样子。”
说完,他拉着箱子径直走向电梯,身后那道“虚弱”的身影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伪装。电梯门合上的刹那,杨桦看了眼腕表——距离去机场的时间还早,却足够他绕三条远路,确认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影子。行李箱的滚轮再次滚动时,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的叮嘱,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桦,那东西太金贵,他们不会放你走的……”
原来母亲说的“他们”,来得这么快。
杨桦刚挂断给国内同事的报平安电话,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那力道带着刻意的狠劲,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那女人不知何时已站起身,脸色虽仍带几分苍白,眼神却变得锐利如刺,像突然亮出獠牙的蛇。“你撞了我就想走?”她声音陡然拔高,刻意掐着嗓子带哭腔,“刚才明明是你拉箱子时撞到我脚踝,我才站不稳摔倒的!”
周围几个路过的住户闻声停下脚步,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镜头像探照灯般打在两人身上。女人见状,索性往地上一坐,风衣裙摆散开,露出的脚踝在灯光下白得晃眼:“我现在头好晕……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杨桦皱眉想挣开手,她却攥得更紧,另一只手悄悄往口袋里摸去——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小姐,楼道监控能证明我是否撞到你。”他耐着性子解释,目光扫过围观人群里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对方正用手机快速发着信息,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
拉扯间,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楼道的嘈杂。两名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女人立刻松开手,捂着额头“虚弱”地说:“警察先生,他撞到我还不承认,我现在浑身都不舒服……”
警察看了看杨桦,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女人,年长的那位做了个手势:“麻烦二位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杨桦看了眼腕表,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知道这是对方的拖延计,却只能点头——在异国的法律程序面前,任何争执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被警察带走时,他回头看了眼那女人嘴角一闪而过的得意,指尖在口袋里悄悄按了下手机的快捷拨号键,打给了早已安排好的接应人。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故意提高声音:“航班别等我了,我可能要晚些……”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楼道里那盏顶灯,忽明忽暗地闪了两下,像在无声地预警这场拙劣闹剧背后的凶险。
警车并没有驶向预想中的警局,反而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山道。杨桦透过车窗,看着两旁的树林越来越密,树影在车身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形状,最后停在一栋被高墙围起的别墅前。铁门缓缓打开时,他看清墙头上缠绕的电网,网格间还挂着伪装成藤蔓的摄像头,心头陡然一沉。
被两名“警察”带进别墅的瞬间,杨桦就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执法场所。客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像陷进泥沼,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靠墙站着,耳麦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角落里,一个系着围裙的保姆正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的咖啡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里,能闻到一丝极淡的杏仁味。
“先生,您终于来了。”保姆的语气带着种诡异的熟稔,将咖啡递到他面前时,眼神里的打量像在评估一件货物。
杨桦没有接,视线扫过四周紧闭的窗帘和厚重的实木门——这里所有的窗户都被钢板封死,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香薰混合的味道,香薰味浓得刻意,像是在掩盖什么。
“这不是警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你们是谁?米勒的人?”
一个保安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说:“杨博士,米勒先生说,您太急着离开了。他想请您再考虑三天,这三天里,我们会照顾您的起居。”
杨桦看向那杯咖啡,又看了看保姆围裙上绣着的鸢尾花——那是米勒集团的标志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这个集团背后隐藏的故事和秘密。
保姆的手僵在半空,保安的脸色沉了沉。杨桦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指尖悄悄摸到藏在袖管里的微型报警器:“我订的航班今晚九点起飞,现在我的同事应该已经收到了定位——你们觉得,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面看似普通的挂他紧紧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红点正随着秒针的走动逐渐靠近。他知道,那是追踪器发出的信号,而信号的源头,正是那个让他陷入绝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