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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运粮损耗?”扶苏下意识地重复,眉头紧锁。他虽未亲历,但也知路途遥远艰难,损耗必然巨大,具体几何却从未深究。“先生的意思是…损耗极大?”

“极大?”赵天成嗤笑一声,带着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嘲弄,“公子,你这‘极大’二字,可太轻飘飘了!”

他猛地坐起,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简陋的牢房,似乎在寻找什么。

目光最终落在墙角一个盛水的粗糙陶碗上。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陶碗,又走到扶苏身边,从他还没吃完的麨饼布包里,抓了一大把充当“干粮”的生粟米。

“看好了!”赵天成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

他将陶碗放在两人中间的地上,碗底铺了一层粟米。

“这碗底,就算关中的太仓,堆满了粮食。”他用手指点了点粟米。

“现在,要运到北疆蒙恬手里。”他抓起一小把粟米,象征性地做出“装车”的动作。

“发车!出发!”

他捏着那一小把粟米,手悬在陶碗上方,开始模拟“运输”过程。

每说一段“路程”,就从手里象征“粮队”的粟米中,捻出几粒,随意地丢在碗外的地上。

“出函谷关,山路崎岖,车坏马乏,损耗…去半勺!”几粒粟米落地。

“过河东,渡大河,风急浪大,翻船落水,损耗…再去半勺!”又几粒粟米飘落。

“入太原郡,遇山匪流寇,劫掠一番,损耗…一勺!”一小撮粟米被丢开。

“抵雁门,道路失修,暴雨泥泞,人畜病倒,损耗…又半勺!”粟米继续减少。

“终于快到九原了,民夫自己饿得眼冒金星,监工克扣口粮,偷吃一点…损耗,再来半勺!”

赵天成的手悬在陶碗上方,此刻他掌心象征“最终送达军粮”的粟米,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寥寥十几粒,与他最初抓起的那一小把相比,十不存一!

他手腕一翻,将那仅剩的十几粒粟米,“啪”地一声,轻轻丢回陶碗底部那代表“太仓”的粟米堆上。

声音虽轻,在这死寂的牢房里却如同惊雷!

“公子,看明白了吗?”赵天成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残酷。

“从关中太仓运出一石粮,路上经历千难万险,人吃马喂、损耗丢弃、贪污克扣…最后能送到蒙恬将军手里的,能有十分之一,就算烧高香了!”

“这,就叫‘千里馈粮,士有饥色’!这,就是支撑你那‘北境雄兵’这条腿的代价!这,就是在‘劫粮’、‘劫力’的死循环上,又狠狠捅了一刀——‘劫运’!”

他指着地上散落的、象征损耗的粟米。

“这些,不是凭空消失的!它们是被押运的民夫、护送的戍卒、拉车的牛马、乃至沿途的贪官污吏、山匪流寇…给硬生生‘吃’掉的!吃掉的是粮食,耗掉的是国力,点燃的…是民怨!”

“蒙恬三十万边军,人吃马嚼,一天要吞掉多少座粮山?”

“支撑这三十万张嘴,背后需要多少郡县、多少万民夫在运粮路上疲于奔命、损耗殆尽?公子,这笔账,你算过吗?”

“朝堂诸公,算过吗?陛下…他算得清吗?!”

赵天成猛地一脚,狠狠踹在面前的陶碗上!

“哐当——!”

粗糙的陶碗应声而碎!

碗底象征“太仓”的粟米和那十几粒“送达军粮”的粟米,混合着陶片,飞溅开来,洒了一地狼藉!

“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根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靠着吸干关中的民脂民膏,去填北境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这根‘北境足’,看着威武雄壮,实则每一寸,都浸满了民夫的血汗和损耗的粟米!它不是在支撑大鼎,它是在…拖垮整个大秦!”

隔壁耳房。

“噗——!”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又清晰无比的闷响!

嬴政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但一丝殷红,仍旧从他紧抿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晃,猛地伸手撑住冰冷的石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那双鹰隼般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盯着墙壁,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收缩到了极致!

千里运粮,十不存一!

劫粮!劫时!劫力!劫运!劫心!

北境雄兵,实为吸血巨兽!

陶碗碎裂,粟米飞溅的景象,与赵天成那字字泣血的控诉,如同最狂暴的雷霆,在他脑中反复炸响!

他想起李斯轻描淡写要求“增调粮秣”,想起冯去疾提议“削减戍卒口粮”,想起那一份份粉饰太平、只报“送达”不报“损耗”的军需奏报。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原来…原来维系他“北逐匈奴”的盖世武功,维系蒙恬三十万大军的代价,竟如此恐怖!

恐怖到足以将整个关中的根基吸干榨尽!

“呃…”嬴政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撑着墙壁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深深抠进了夯土之中!

蒙毅和赵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隔壁赵天成那如同魔鬼低语般的声音,带着一种预言式的冰冷,再次穿透墙壁,狠狠砸在嬴政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公子,你信不信?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当关中黔首发现自己累死累活种出的粮食,连自家娃都喂不饱,却要千里迢迢送去喂饱守卫‘别人家’长城的兵卒时…当那些运粮路上九死一生的民夫,发现自己累死累活还不如路边野狗时…”

“你猜,会不会有人,指着那巍巍长城和咸阳宫的方向,吼出一嗓子——”

赵天成故意停顿,牢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猛地从隔壁耳房传来!

在这死寂的牢狱深处,显得格外刺耳惊心!

扶苏浑身剧震,骇然望向那面墙壁!

赵天成嘴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隔壁牢房的脾气够大的啊!!!”

扶苏并没有关注隔壁的声音,只是被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震的心神震碎!!!

“先生,救我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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