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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皇子“突发心疾”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而我,沈知焰,这个在宴席上“陪伴”三皇子、被无数人亲眼目睹其“温婉体贴”的将军之女,自然成了众矢之的。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蔓延,版本一个比一个恶毒。

“听说了吗?沈家那个‘贞烈’姑娘,克夫还不够,现在连三皇子都被她克得半死不活!”

“可不是!什么贞烈?分明是扫把星转世!谁沾上谁倒霉!”

“我表舅在三皇子府当差,亲耳听见太医说,殿下那心疾,邪门得很!发作时嘴里还念叨‘血月’‘青鸟’什么的,跟中了邪一样!”

“哎哟,那不就是沈知焰未婚夫死前说的那八个字吗?‘青鸟不至,血月当空’!邪了!太邪了!这女人,命带血煞,专克贵人!”

裴砚之的动作,比预想中更快,也更狠。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轻轻拨动几根弦,让那些依附于他的言官、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市井之徒、那些被他“赈济”过的愚民,就成了最锋利的刀。

第二天清晨,当我推开房门,准备去给父亲请安时,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低头一看,门槛外,赫然泼满了腥臭的狗血和污秽之物!黏腻、肮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再抬头,府门前那条一向整洁的青石板路,此刻竟被扔满了烂菜叶、臭鸡蛋、破鞋烂袜……污秽不堪。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站在街对面,对着将军府的大门指指点点,唾沫横飞,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狂热的“正义”神情。

“扫把星!滚出来!”

“克夫克父,还克皇子!沈家的门楣都被你玷污了!”

“老天爷啊,快收了这个妖孽吧!”

父亲闻声而出,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手按在刀柄上,目眦欲裂:“放肆!谁给你们的狗胆?!”

“沈将军!我们这是为民除害!”一个为首的泼妇叉着腰,毫无惧色,“你女儿是妖孽!留着她,整个京城都要遭殃!裴相爷都说了,这是天降警示!”

裴相爷?!他竟然……亲自下场了?!还打着“天意”的旗号?!

我站在父亲身后,看着那些被煽动得如同疯魔般的愚民,看着他们脸上那混合着恐惧、嫉妒和自以为是的“正义”的扭曲表情,心中一片冰寒。愤怒?不,愤怒太廉价了。裴砚之要的,就是我的愤怒,我的失控,我的“妖孽”之名坐实!

我轻轻拉住父亲的手臂,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爹,别跟疯狗一般见识。脏。”

父亲猛地回头,看着我。我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和眼底深处,那一点冰冷的、燃烧的火焰。

“焰儿……”父亲的声音带着痛惜。

我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依旧,却看得他心头一颤。

然后,在父亲惊愕的目光中,在门外那些愚民愈发嚣张的叫骂声中,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走进了那片污秽的泥泞里。

烂菜叶砸在我的肩头,臭鸡蛋在我脚边爆开,污言秽语像冰雹一样砸落。我恍若未闻,只是平静地走到府门前那条被污物覆盖的街道中央,站定。

所有的叫骂声,似乎因为我的举动而短暂地停滞了一瞬。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个“妖孽”要做什么。

我抬起手,从发髻上,缓缓拔下了那支赤金红宝石簪子。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寒光。

然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父亲撕心裂肺的“焰儿!”的呼喊声中,我面带微笑,用那锋利的簪尖,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左脸颊!

“嗤啦——!”

皮肉被割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牙酸!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在我白皙的脸上绽开!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我的下颌,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污秽的泥土里,将那些狗血和烂菜叶染得更加猩红刺目!

“啊——!”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后退。

我却笑了。笑容在血污的脸上绽放,凄美而疯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异。我任由鲜血流淌,甚至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嘴角流下的温热液体,眼神扫过那些惊恐的面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血煞?呵……你们不是要‘血’吗?我给你们!够不够?!”

极致的疯狂,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喧嚣。那些刚才还叫嚣着“除妖”的愚民,此刻看着我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和疯狂的笑容,如同见了真正的厉鬼,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街道上,只剩下我和满地的狼藉,以及呆立在台阶上、面无人色的父亲。

“来人!快!叫大夫!”父亲终于反应过来,嘶吼着冲下台阶,手忙脚乱地想捂住我脸上喷涌的鲜血。

我却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声音因为失血而有些虚弱,却依旧带着那抹疯狂的笑意:“爹……别费劲了……这血……得流……”

我踉跄着,转身,在父亲绝望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拖着染血的足迹,走回了将军府那扇朱漆大门。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刺目的血脚印。

“关门。”我背对着门外,声音冰冷。

沉重的府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父亲悲痛欲绝的呼喊。

回到房间,我反锁上门,立刻从妆奁底层取出早已备好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对着铜镜,我面无表情地处理着脸上那道深长的伤口。药粉撒上去,带来钻心的剧痛,但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镜中的少女,左脸被一道狰狞的血痕贯穿,鲜血和药粉混合,糊满了半边脸,右脸却依旧苍白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副尊容,比任何厉鬼都要瘆人。

很好。裴砚之,你要我“疯”?我疯给你看!你要我“妖孽”?我妖给你看!全城的唾骂,污秽的泼洒,都不及我亲手在自己脸上划一刀来得震撼!来得……有效!

这血,不是白流的。它是我撒向猎物的诱饵,是我点燃死局的烽火!

我强忍着剧痛,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蘸着铜盆里接住的、尚未凝固的温热血液,在冰冷的墙壁上,开始一笔一划地绘制——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线条流畅而诡异,鸟喙尖锐,利爪狰狞,周身缠绕着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正是我在刑部死士身上、在“心匣”纹路上、在裴砚之佛珠缝隙里,都曾见过的——青鸟图腾!

血绘的青鸟,在灰白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刺目、妖异,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画完最后一笔,我瘫坐在地上,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我死死盯着墙上的血鸟,眼神亮得惊人。

“啄谎!”我对着窗外,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唤。

那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如同最忠诚的死神信使,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漆黑的眼睛盯着墙上的血绘青鸟,又看看我脸上狰狞的伤口,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带着某种韵律的鸣叫。

成了。血为引,图为饵,乌鸦为信使。那些潜伏在京城暗处、如同毒蛇般的“青鸟”死士,那些裴砚之最锋利的爪牙,闻到这混合着“血月”气息(我伤口流的血,早已被“血月蛊”浸染)和“青鸟”图腾的血腥味,一定会像闻到腐肉的秃鹫一样,循着味道,主动找上门来!

我要的,就是他们来!只有他们靠近,我才能抓住他们,撬开他们的嘴,找到死士营的真正巢穴——城西义庄地下!找到我娘被活埋的真相!找到裴砚之所有罪恶的根源!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意识在失血和剧痛中逐渐模糊。墙上的血鸟图腾,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真的在缓缓扇动翅膀。脸上伤口的疼痛,像火焰一样灼烧着神经。

裴砚之,你布下天罗地网,想看我沈知焰在唾骂和污秽中崩溃、沉沦?

你错了。

我沈知焰的字典里,没有“沉沦”。

只有……以血为墨,以痛为笔,在这吃人的世道上,写下最癫狂、最血腥、最不容忽视的——战书!

义庄?巧了,我娘就埋那儿……

而且,她没咽气就被埋了。

这句话,像一句诅咒,又像一句预言,在我昏沉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娘,等我。

女儿……来接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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