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第一节课的铃声刚响,走廊里的吵闹声就像被老师的教鞭轻轻一点,慢慢安静下来了。陆小北坐得笔直,脑子里还想着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他在一片看不清的迷雾里跑啊跑,总有道目光跟着他,可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战争与和平’。”班主任王老师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放,”大家翻开第23页,我们来聊聊过去的故事。”
陆小北赶紧把课本翻到老师说的那一页,昨晚他在课本空白处画了个小太阳,旁边写着”和平最珍贵”。他摸了摸裤兜里的小笔记本,那是他专门用来记”奇怪事情”的——昨天放学路上遇到的那些”眼睛”,他们都一笔一笔写在上面了。
王老师讲了好几个小故事,有勇敢的士兵保卫国家,有善良的人们互相帮助。同学们都听得很认真,连平时最爱捣乱的小明都坐得直直的。讲到后来,老师说:”现在请同学们自由发言,说说你们对和平的理解。”
第三排的小美第一个举起了手,她是隔壁班新转来的同学,说话轻轻柔柔的。
“老师,我觉得和平就是大家都不吵架,都能一起玩。”小美站起来,声音细细的,”就像我们班同学一样,虽然有时候会闹点小矛盾,可很快就和好了。”
王老师微笑着点点头:”说得真好,小美用了自己身边的例子来理解和平。还有谁想说说?”
陆小北犹豫了一下,慢慢举起了手。王老师眼睛一亮:”陆小北,你来说说看。”
“我觉得,”陆小北挠了挠头,声音有点轻,”和平不只是现在不打仗,还要记住过去发生过什么。就像我们学的那些历史故事,如果大家都忘记了,maybe以后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有几个同学悄悄点头。王老师把”记住历史”这几个字写在了黑板上。
“还有哦,”陆小北想了想,又补充道,”有时候坏人会撒谎,说自己做的坏事是对的。这时候我们要仔细分辨,不能被他们骗了。”
他说完就坐下,感觉耳朵有点发烫。王老师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带着大家讨论”如何珍惜和平”。
铃声响起,讨论在学生拎书起身的窸窣声里散开。
人潮从教室门口向走廊涌去,光从窗户斜斜地打进来,把尘埃照出细小的光点。陆小北慢慢收拾,刻意让自己的动作比旁人慢半拍。在快要走出门的时候,一个戴框架眼镜的青年正好从走廊另一头迎面而来。
“同学,你好。”青年微笑地递来一张名片,”我们在做校史资料征集,想采访一些学生代表谈’家国记忆’。”
名片正面很普通:某文化机构的名字、地址、电话,纸张用的是常见的300克铜版纸。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背面右下角那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划痕——它和印刷网点方向形成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夹角。
不是五十度,不是四十五度,而是偏偏落在”黄金分割”的近似角度上。
他接到名片,笑得干净:”叔叔好。”
“下课匆忙,有机会再聊。”青年挥挥手,步伐不紧不慢地离开,过拐角前像随意一样回头一眼——很短,很浅,刚好够给镜头留下一个侧面的轮廓。
回到座位,把名片夹进书里,心里那根关于”注视”的弦轻轻拨了一下:音色并不刺耳,反而有点温润。晚自习前,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名片放在台灯下,从不同角度斜照。划痕在光里忽隐忽现,像是在提醒”别用力过猛”。
把名片背面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笑意从唇角一闪而过:明的名片,暗的方向——这是”非接触式暗码”的典型。
“日落后四十五分钟,西北角第三盏路灯。”他在心里把”划痕的角度”翻译成”时间-空间”信息。”如果是你们的人,现场会留二次验证。”
把名片重新收好,没有去追问,也没有去打听。他知道,该来的会自己来,如同风会在傍晚准时穿过操场边的黄杨树。
晚饭后,天色慢慢沉下来,城市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无数枚小小的萤火。爸爸在沙发上翻看军事图册,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陆小北找了个合适的时机说:”我去操场跑两圈。”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妈妈探出头witz。
他点点头,带上那个简单的小书包,包里只有一本漫画和一个陀螺。门一关,走廊里回音空空,仿佛世界的杂音都被关在门外。
小区外的风带着一点薄凉,他沿着熟悉的路线走,避开摄像头的直射面。西北角第三盏路灯不远,在一片树影与墙角之间投下一个温暖的光圈。他提前十分钟到,坐到石凳上,掏出漫画翻看,时不时让陀螺在手心转一转。
时间被风分割成一段一段。十五分钟过去,两个遛狗的老人走过;二十五分钟,一个外卖员骑车匆匆;三十五分钟,一辆私家车缓缓驶过,驾驶员往这边看一眼又移开。
第四十分钟,一个青年拎着帆布包,从另一端走来。
他走路很稳,不急不慌。路过第二盏灯时他稍微抬头,似乎在看树上的什么。到了第三盏灯下,他与陆小北错身而过,低声说:”你的课堂发言很有意思。”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简单又神秘。
陆小北没有回答,只是把漫画翻过一页,目光在纸面上停了半秒,然后合上,站起来,朝着路口走。青年和他并排走,步子很自然,就像两个人刚好同路一样。
“我只说大概情况,不说具体地方。”陆小北先讲好范围,”years,会有人打着’公益活动’和’教育讲座’的幌子来找小朋友。他们分成三组:当过兵的、很有钱的、在电视台工作的。”
“为什么要分成三组?”青年问得像是在问一道数学题。
“这样他们可以互相监督,又能互相帮忙遮着点。”陆小北看了眼地面,第三盏灯下的水泥边缘有一处很细的缺口,像是一颗小小的缺牙——这就是他要找的二次验证。
“你需要什么帮助吗?”青年的声音轻轻的。
“我想多学一些安全知识,还有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安全地告诉大人。”陆小北把陀螺放在石凳边让它转,陀螺的嗡鸣很轻,”我不会把重要的秘密告诉陌生人,也不会让家人陷入危险。”
青年微微一笑,从包里拿出一本彩色封面的书:”你可以先看看这个。以后如果要说重要的事情,尽量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说,具体的地点先不要提。”
“好的。”
他们只走了短短一段路,三分钟都不到,就在路口分开了。青年离开的背影和来时一样不慌不忙,仿佛只是走进了夜色里一段更深的影子。
陆小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异常情况,然后转身回家。电梯里他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很平静,眼睛却亮了不少。
回到房间,把那本书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墨香混着纸张的清淡气味扑面而来。他在第一页内侧工工整整地写了四个字:白、通、道、见。又在页脚画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表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结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陆小北把今晚见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方走路的速度、呼吸的节奏、眼睛看了哪些地方;现场的光线、风的方向、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第三盏灯下那枚”缺牙”的具体位置。他用铅笔把这些都画在纸上,就像在解一道需要很多步骤才能算出来的数学题。
“结论:先建立一点点信任。”陆小北在纸上写下结论,同时在旁边画了两条线:”不说危险的事、不单独和一个人联系。”
他刚要收起本子,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学校公众号的推送:历史课优秀发言摘录。他点开评论,看到同学们在下面留言,有人觉得他说的很新鲜,有人说”有点装”,也有@他要资料。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得早点睡觉,明天还有体能训练呢。
关灯前,把陀螺放回抽屉,手指在木质边沿轻轻敲了两下。那声音小得像夜里的风,却在他心里回响得很远很远:路灯下的短暂见面只是开始,真正的故事还在更前面等着他呢。离开灯光,世界会变得更黑;但越黑,就越要学会在黑暗中看清脚下的路。
窗外,第三盏路灯仍旧亮着,像一滴不会熄灭的光停在夜色的手心里。陆小北知道,他的下一步,是要学会在光和暗之间,为自己的家人撑起一道看不见的保护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