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由著名作家“泛舟常江”编写的《武安君白起传》,小说主人公是白起,喜欢看历史古代类型小说的书友不要错过,武安君白起传小说已经写了188572字。
武安君白起传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第一节:秦军抵宜阳扎营
秦武王四年(前307年)5月6日,立夏,韩国宜阳(今河南宜阳)城外秦军东大营。
焦热的土腥味裹着沙尘扑来时,白起的掌心正蹭着剑鞘上发潮的皮绳。那剑鞘是去年投军时父亲给的,榆木胎裹着旧牛皮,皮绳经了半年汗浸,已有些松脱,磨得掌心发痒。他身后的四人都低着头,郿邑来的李三攥着布包的手指泛白,布包里的陶碗偶尔撞出轻响——那是他们从函谷关一路走来,唯一没摔碎的家当。
“都站齐了!别跟没见过世面的乡娃子似的!”营门口的什长突然开口,槐木杖往地上一顿,震起细土。这什长满脸胡茬,左额一道刀疤斜到下颌,是去年新城之战留下的。他扫过五人卷着的裤脚,眉头皱得更紧:“进了营就得守规矩,灶房在东,茅厕在西,军械库在北——敢乱闯的,军法处置!”
白起抬头时,沙尘刚好落定。远处的宜阳城像块黑褐色的巨石,夯土城墙约莫三丈高,城垛间隐约闪着韩军头盔的冷光,像撒在土墙上的碎铜片。他去年在郿邑演武场见过秦军“科头锐士”列阵,那些士兵的皮甲擦得发亮,长戟竖得齐整,可那都是演练——此刻城楼上隐约传来的梆子声,才是真的战场气息,让他心口发紧。
“白伍长,你看那城墙,咱能攻下来不?”李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这少年比白起来小两岁,投军前是家里独子,手上还留着握锄头的薄茧。白起拍了拍他的肩,粗布短褐蹭过李三的胳膊,带着汗湿的凉意:“咱是秦军,哪有攻不下来的城?先把营扎好,听将尉的令。”
队伍往前挪时,白起看见营地里的帐篷都扎在高坡上。那些帐篷是粗麻布缝的,灰扑扑的,用麻绳系在槐木桩上,桩子埋得深,能抗住宜阳的夜风。每个帐篷门口都插着小木牌,用秦篆刻着伍的编号,他领着四人走到“伍一・白”的木牌前,弯腰掀开门帘。
帐篷里铺着五层干草,是工兵提前晒过的,还带着阳光的暖味。靠里的位置留着四个铺位,中间的矮木案是杨木做的,边角磨得光滑。王二柱把布包往草铺上一扔,陶碗撞出“当啷”声:“快把行李放下,去灶房领粟饭!晚了可就只剩野菜汤了——咱秦军的炊卒,做饭快得很,就是量不多。”
白起的布包放在最靠门的铺位上。他解开布带,里面是一套换洗衣物,还有母亲缝的粗布帕子——帕子是灰麻布,针脚有些歪,里面裹着两块麦饼。出发前母亲把帕子塞给他时,手还在抖:“饿了就啃两口,别跟人抢食,受伤了就用帕子裹上。”他摸了摸麦饼,硬邦邦的,还带着点麦香,心里暖了暖。
“我去领饭,你们把干草铺匀点。”白起直起身,掀帘出了帐篷。营道上的土被晒得发烫,脚踩上去像踩在热石上。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扛着木柴往灶房走,有的坐在帐篷门口擦皮甲——那些皮甲是褐色的,甲片是鞣制的牛皮,边缘磨得发白,甲片间的皮绳松了,就用麻线重新缝紧。
远处传来“哐哐”的斧声,混着蝉鸣。那是工兵在砍伐竹木,准备做云梯。白起沿着营道走,粗布短褐的后背已被汗透,贴在身上发闷。他路过军械库时,看见两个士兵正搬着弩机出来,那弩机是蹶张弩,铁制的机括闪着冷光,得两人才能抬动。
灶房外排着长队,蒸腾的热气裹着粟饭的香味飘过来。灶房是用土坯砌的,顶上架着茅草,里面的大陶锅足有半人高,能盛下二十人的饭食。“下一个!”灶前的炊卒喊着,这人矮胖,脸上沾着灶灰,手里的木勺是槐木的,敲在陶锅上“当当”响,“要汤不?野菜汤,免费!”
白起递过自己的陶碗。碗是粗陶的,边缘有个小豁口,是去年在郿邑集市上用三个铜钱买的。炊卒舀了满满一碗粟饭,饭粒黄灿灿的,里面掺着切碎的灰菜,又往碗里加了半勺野菜汤——汤里飘着几片菜叶,还有点盐味。“够不?”炊卒问,“看你是个壮小子,打仗得有力气。”
“够了,谢谢大哥。”白起接过碗,指尖碰到陶碗,烫得他缩了缩手。他捧着碗往回走时,迎面过来个斥候兵。这人穿的轻便皮甲是鞣制的软牛皮,背上背着弓箭,箭囊里的箭羽是雁羽,手里攥着一卷竹简,脚步匆匆。他的靴子沾着泥,裤脚还湿着,显然是刚从宜阳城下探查回来。
帐篷里,李三他们已把干草铺匀了。赵小四正用布巾擦着长戟,那长戟的戟头是铁制的,边缘有些钝,得磨磨才能用。“伍长,快坐!”赵小四见他回来,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矮木案上已摆好了四个陶碗——都是他们各自的家当,有大有小。
白起把碗放在案上,刚要坐下,营外突然传来“呜呜”的号角声。那号角是用牛角做的,声音绵长又响亮,在营地里回荡。“是集合的信号!”王二柱猛地站起来,把刚掏出来的半块麦饼又塞回布包,“别愣着,赶紧走,迟到了要挨军棍!”
五人跟着人流往中军帐前的空地走。空地上已站满了士兵,黑压压的一片,都是秦军的步兵。白起他们排在队伍末尾,能看见中军帐前的将尉们——最中间的那人穿着黑色皮甲,甲片是犀牛皮做的,腰上挂着铜剑,剑鞘上镶着铜饰,看肩甲的样式,该是个校尉。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司马错副将。
“都安静!”司马错的声音不高,却能传遍整个空地。他手里握着马鞭,是用牛皮编的,指着眼下的宜阳城:“咱秦军来宜阳,就是为了拿下这座城!宜阳是韩国的西大门,拿下它,咱就能往东走,直逼韩都新郑!”
风裹着沙尘吹过来,掀动司马错的皮甲下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士兵们:“明日一早,斥候队先探查韩军布防;后日,咱们试探攻城!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士兵们齐声喊,声音震得地上的尘土都动了动。白起也跟着喊,喊完后,心里那点慌好像淡了些——这么多秦军,还有经验丰富的将尉,拿下宜阳该不难。
散队后,李三拉着白起的袖子,声音还带着颤:“伍长,明日探查,会不会被韩军的箭射中啊?”白起停下脚步,看着他紧张的脸,笑了笑:“咱离城墙五十步远,小心点就没事。再说,咱秦人打仗,哪有怕箭的?”
回到帐篷时,粟饭已有些凉了。白起拿起木勺,舀了一口粟饭慢慢嚼着。饭粒有点硬,灰菜有点涩,可他吃得香——这是他在战场上的第一顿饭,往后还有很多顿,得吃饱,才能有力气攻城,才能立军功,让家里人放心。
夜幕降临时,营地里渐渐静了。哨兵的脚步声从帐篷外经过,手里的长戟偶尔碰着帐篷的麻布,发出轻响。远处城楼上,韩军的梆子声“笃笃”地传过来,很有规律。白起躺在干草铺上,看着帐篷顶的粗麻布,能看见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的细痕。
身边的李三已经打呼了,声音不响,却很匀。王二柱在小声哼着郿邑的民歌,调子有点悲凉,是讲征人思乡的。白起摸了摸腰间的铜剑,剑鞘上的皮绳硌着掌心。他想起明日要去探查布防,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仔细看清楚,不能出岔子。
闭眼前,他脑海里浮现出郿邑的样子。谷雨时节的细雨斜斜打在院角的麦囤上,母亲在灶房煮着粟粥,炊烟裹着草木灰的味道飘出来。父亲坐在院里劈柴,槐木柴块“咔嚓”裂开时,会笑着喊他:“起儿,过来搭把手!”他心里念着:娘,爹,等着我,我一定能立军功,早点回家。
第二节:韩军守城挫秦锋
秦武王四年(前307年)5月8日,小满,韩国宜阳(今河南宜阳)城下。
潮湿的土腥味裹着晨雾飘来时,白起的布靴已沾了半脚泥。小满的雨下了一夜,宜阳城下的土地被泡得软烂,踩上去“咕叽”响,泥点顺着裤脚往上沾。他手里握着木盾,是昨天从军械库领的,榆木做的盾芯,表面蒙着一层牛皮,边缘用铜钉固定,沉甸甸的,得用两只手才好举稳。
“都离城墙五十步远!别往前凑!”斥候队的周武队长走在最前面,他的刀疤在晨雾里更显狰狞,手里的木盾比旁人的大些,“韩军的箭术准得很,去年新城之战,有个兄弟离城墙六十步,还被箭射中了肩甲!”
白起点点头,把木盾举得更稳些。晨雾渐渐散了,宜阳城的轮廓越来越清。城墙被雨水浇得发黑,城垛上的韩军比前两天多了不少,都穿着灰色皮甲,手里握着长戟,有的趴在城垛后,手里端着弩机——那些弩机是蹶张弩,得两人操作,弩箭的箭头闪着冷光,看得人心里发紧。
“白伍长,你看城墙上那几个黑窟窿,是不是箭楼啊?”李三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木盾有点晃。白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城墙上每隔五十步就有个突出的土台,土台上有三个洞口,呈“品”字形排列。“是箭楼。”他轻声说,“里面能藏三个人,箭从洞里射出来,咱不好躲。”
正说着,城上突然传来一声喊:“秦人!滚回去!再往前一步,射穿你们的喉咙!”那声音沙哑,带着韩地口音,在空旷的城下回荡。周武往地上啐了一口:“别理他们,赶紧记布防!东边有三个箭楼,西边两个,中间的城垛最密,估计是韩军主力防守的地方!”
白起从怀里掏出块木牍。那木牍是杨木做的,窄窄的,比手掌长些,是他投军时特意做的,方便揣在怀里。他又摸出块木炭——是用松枝烧的,装在布囊里,不会蹭脏衣服。木炭在木牍上划开时,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先画了道横线当城墙,再在横线上画小圆圈当箭楼,城垛的地方就画小竖线,密密麻麻的。
画到南边城墙时,他停了停。那里的夯土颜色比别处浅,还有两道裂缝,约莫能容一人侧身过。去年老卒王二跟他说过,攻城时,城墙有裂缝的地方最容易攻破——夯土松了,用长戟就能撬开。他赶紧在裂缝处画了个“×”,又在旁边注了个“裂”字。
“快走!韩军要放箭了!”周武突然喊了一声,手里的木盾“哐”地挡在身前。白起抬头一看,城上的韩军已把弩机架好,弩箭的尾羽在晨风中晃着。他赶紧把木盾举高,护住自己和身边的李三,刚举稳,就听见“咻”的一声,一支箭扎在木盾上,箭头穿透牛皮,露在外面的箭杆还在颤。
“妈呀!”李三吓得叫了一声,往白起身后缩了缩。王二柱伸手拉了他一把,声音沉得很:“别躲!举好盾!你一躲,后面的兄弟就没掩护了!”李三赶紧把木盾举起来,手还在抖,指节都泛白了:“我……我第一次见放箭,有点怕。”
“谁第一次不怕?”王二柱笑了笑,他的木盾稳稳的,“我当年在函谷关,第一次见箭,腿都软了。可你得记住,咱是秦军,不能怕——一怕,就输了!”
白起一边举着盾往后退,一边往城上看。城垛后面,韩军正搬着滚石往垛口挪——那些滚石是花岗岩的,提前凿成了圆形,足有半人高,两个人才能搬得动。他赶紧在木牍上添了一笔,画了个石头的形状,又注了“滚石”两个字。
退到安全地带时,周武清点了人数。还好,没人受伤,只有几人的木盾被箭射中了。“都把布防记好,回去给将尉汇报!”周武擦了擦脸上的汗,晨雾虽凉,可他跑了一路,还是出了汗,“韩军防守挺严,箭楼多,还有滚石,明日试探攻城,得小心点。”
回大营的路上,李三的脚步还是有点虚。白起把木盾往他那边靠了靠,挡住路边的荆棘:“没事,明日攻城,咱跟在后面,先看看情况。”李三点点头,小声说:“伍长,刚才谢谢你护着我。”
中军帐旁边的偏帐里,将尉赵刚正等着他们。偏帐里铺着一张帛制的地图,有一丈见方,用墨线描着宜阳的地形,宜阳城用红漆标着,周围的山川河流都画得很清。赵刚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留着短须,穿着褐色皮甲,以前跟着司马错打过仗,经验丰富。
“都说说,城上的布防咋样?”赵刚拿起案上的木牍,准备记录。周武先开口,把箭楼的数量、韩军的分布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韩军的弩机是蹶张弩,射程远,得注意防范。”
白起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木牍递过去:“将尉,这是我画的布防。城墙上东边三个箭楼,西边两个,中间城垛最密。南边城墙有两处裂缝,约莫能容一人过,我觉得可以从那里突破。”
赵刚借着帐里的烛火看木牍。烛火是用牛油做的,火苗很稳,照亮了木牍上的线条。他点了点头:“你看得挺仔细,裂缝的位置很重要。明日试探攻城,你带你的伍,跟着第一队,攻南边的城墙,注意避开箭楼的射程!”
“是!”白起躬身应道,心里有点激动。这是他第一次接到具体的攻城任务,虽然只是试探,可也是真的要上战场了。他想起父亲说的“立军功,给家里争光”,胸口就热烘烘的。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秦军的号角就响了。这次的号角声比上次急,像催命的鼓点。士兵们都从帐篷里跑出来,手里拿着长戟,背上背着弓箭,有的还推着冲车——冲车是用松木做的,外面蒙着两层牛皮,车头上装着铁制的撞头,得十个人才能推得动。
白起他们排在第一队的末尾。他把皮甲系紧了,甲片是牛皮的,共十八片,用皮绳串着,系在腰间刚好护住胸腹。手里的长戟握得紧紧的,戟杆是枣木的,磨得光滑,能攥住。
“攻城!”赵刚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沙哑。秦军士兵们立刻喊着口号往前冲:“杀!杀!杀!”口号声震得地上的泥泞都溅了起来,晨雾被冲散了些。白起领着四人往前跑,木盾挡在身前,耳边全是箭矢的“咻咻”声和士兵的呐喊声。
离城墙还有三十步时,城上的箭矢更密了。有的箭射在地上,溅起泥点;有的箭射在冲车上,“哐哐”响,像敲鼓。“快!到云梯旁边!”赵刚喊着,前面的士兵已经把云梯架在了城墙上——云梯是两节的,用麻绳连接,能拉长到四丈高,顶端的铁钩磨得很尖,钩住城垛就不会滑。
白起跑到云梯旁边,刚要往上爬,就听见“轰隆”一声。一块滚石从城上砸下来,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泥点溅了他一身。“小心滚石!”他喊了一声,伸手把身边的李三往旁边拉了一把——刚好避开了另一块滚石,那石头砸在地上,陷进泥里半尺深。
“伍长,我……我有点爬不动。”李三抓着云梯的木杆,手在抖,脸上全是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白起拍了拍他的背:“别怕,跟着我,一步一步爬,很快就上去了!”他先往上爬,左手抓着木杆,右手握着长戟,脚踩着云梯的横档——横档是槐木的,打磨得很光滑,踩上去不滑。
爬到一半时,一支箭擦着他的耳边过去,射在云梯的木杆上。箭羽颤了颤,白起吓得心里一紧,赶紧加快速度。他能看见城上的韩军了,那些人的脸涨得通红,正举着长戟往下刺。有个秦军士兵刚爬到城头,就被长戟刺中了胸口,“啊”的一声掉了下去,摔在泥泞里,没了动静。
“快下去!秦人上来了!”韩军士兵喊着,又有几人围过来,长戟像蛇一样往下扎。白起身边的两个士兵也被刺中了,从云梯上掉了下去。“撤!暂时撤回去!”赵刚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无奈。秦军士兵们开始往下退,有的跳,有的爬,乱哄哄的。
白起也跟着往下爬,刚落地,就看见李三从云梯上跳了下来,摔在泥里,差点崴了脚。“你咋跳下来了?多危险!”白起赶紧把他扶起来,李三的皮甲上全是泥,脸上也沾着,眼泪混着泥往下流:“城上的人太多了,我怕……我怕被刺中。”
王二柱走过来,拍了拍李三的肩:“没事,第一次攻城都这样,咱没受伤就好。将尉说了,暂时撤回去,调整策略,下次再攻。”他从怀里掏出块麦饼,递给李三:“吃点,压压惊。”
撤回大营后,士兵们都坐在地上。有的在擦皮甲上的泥,有的在检查伤口——有个士兵的胳膊被箭擦破了,正用麻布包扎,血渗出来,染红了麻布。还有的靠在帐篷上,脸色发白,显然是吓着了。
白起坐在草地上,看着自己的木盾。上面有两个箭孔,还有一块被滚石砸出的凹痕,牛皮都裂开了。他想起刚才在云梯上,韩军士兵的脸,想起掉下去的兄弟,心里有点沉——战争比他想象中更残酷,不是演武场里的比划,是真的会死人。
“白伍长,别想了。”赵刚走过来,递给他一块肉干。肉干是咸的,用烟熏过,是秦军的军粮,能放很久。“吃点,补充体力。下午咱开会,商量咋调整策略。你上午看得仔细,到时候多说说你的想法。”
白起接过肉干,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肉干有点硬,得使劲嚼才能咽下去。他抬头看向宜阳城,城墙上的韩军还在来回走动,有的在往下扔东西,好像在庆祝刚才的胜利。他心里暗下决心:下次攻城,一定要攻上去,不能再让兄弟们白受伤。
第三节:工兵备械固云梯
秦武王四年(前307年)5月10日,芒种前,韩国宜阳(今河南宜阳)城外秦军工兵营。
正午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工兵营里的木头都泛着热气。白起领着四人过来时,远远就听见“叮叮当当”的响声——那是工兵们在敲打云梯。营地里堆着不少木头,有松木、榆木、枣木,都是从附近山上砍来的,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你们来得正好!”一个汉子迎上来,他光着膀子,皮肤晒得黝黑,背上全是汗,顺着脊梁往下流,滴在地上,发出“滋啦”的轻响。这是工兵营的队长孙强,手上全是老茧,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干力气活的。
孙强指着旁边的一堆云梯:“这些云梯昨晚被雨水泡了,木楔有点松,得重新换。你们帮着把旧木楔拔出来,换上新的——小心点,别弄伤手。”他递过来几把凿子和锤子,凿子是铁制的,刃口磨得很尖;锤子是铜头木柄,沉甸甸的。
“好!”白起接过工具,蹲在一架云梯旁边。他仔细看了看云梯的连接处,木楔是用硬木做的,因为昨晚的雨,木头吸了水,有点膨胀,现在晒干了,就松了,用手一掰,就能晃动。“得把旧木楔凿出来,再把新木楔敲进去,敲紧点。”他对身边的李三说,“不然攻城时云梯断了,爬在上面的兄弟就危险了。”
李三拿着凿子,蹲在云梯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凿子插进木楔的缝隙里。他的手还是有点抖,毕竟没干过这活。“伍长,这木楔要是断在里面咋办?”他小声问,怕自己弄砸了。
白起笑了笑:“断不了,你慢点凿,顺着缝隙来,别用蛮力。”他拿起锤子,轻轻敲了敲凿子的尾端,力道刚好能让凿子往缝隙里进,又不会把木楔敲断。旧木楔慢慢松了,他伸手一拔,就把木楔拔了出来——木楔上还带着点木屑,是松的,一捏就碎。
王二柱和赵小四负责拿新木楔。新木楔是用枣木做的,比旧木楔粗一点,也更硬。王二柱递过一根新木楔,木楔上还带着点木香:“白伍长,新木楔比旧的粗,能敲进去不?”
白起接过木楔,放在云梯的缝隙里试了试。刚好能塞进去,还留了一点空隙。“能。”他说,“枣木硬,耐潮,敲进去后,就算再下雨,也不容易松。”他拿起锤子,对准木楔的顶端,轻轻敲了起来。锤子落在木楔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很有节奏。
陈六负责递工具,他站在旁边,看着白起敲木楔,忍不住问:“伍长,你以前在家做过木工?看你敲得挺熟练。”
白起一边敲,一边说:“我爹以前是木匠,农闲时帮人做家具,比如桌子、椅子,还有粮仓的门。我小时候跟着他学过一点,会点凿木头的手艺——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他敲得很仔细,每敲一下,就看一眼木楔的进度,确保木楔是直的,没有歪。
孙强走过来,看见白起敲的木楔,点了点头:“你这手艺不错,敲得挺紧。比那些毛手毛脚的工兵强多了——他们总想着快点干完,结果木楔没敲紧,还得返工。”
白起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敲木楔。他知道,这云梯关系到攻城的成败,不能马虎。上次试探攻城,已经有兄弟因为云梯不稳掉下去了,他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敲完一根木楔,白起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蹲了半天,腿有点麻。他看了看旁边的李三,李三已经掌握了窍门,敲木楔的动作也熟练多了,手不抖了,力道也掌握得刚好。“不错,进步挺快。”白起夸了他一句,李三的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笑了。
“白伍长,你看这架云梯的横档,有点晃。”孙强走过来,指着另一架云梯说。那架云梯的横档是用松木做的,有点软,用手一晃,就能感觉到松动。“是不是得加根木杆加固一下?”
白起走过去,用手晃了晃横档。确实有点松,攻城时士兵踩在上面,要是横档断了,就麻烦了。他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示意图:“得加根斜木杆,一头钉在横档上,一头钉在云梯的主杆上。这样形成三角形,就稳了——三角形的架子,最不容易晃。”
孙强看了看示意图,眼睛一亮:“行啊,白伍长,你这想法管用!我咋没想到呢?”他赶紧喊来几个工兵:“快,按白伍长说的,给云梯加斜木杆!”
白起领着赵小四去军械库旁边的木料堆里找松木杆。木料堆里的木头堆得很高,都是按粗细分类放的。他们找了几根粗细合适的松木杆,扛了回来。孙强已经让人把木杆锯成了合适的长度,每根两尺长,一头削尖了,方便钉进云梯里。
白起拿起锤子,对准松木杆的顶端,往横档上钉。松木杆很软,钉子很容易就进去了。他钉得很仔细,确保松木杆是直的,没有歪。钉好后,他用手晃了晃横档——纹丝不动,比之前稳多了。
“好样的!”孙强拍了拍白起的肩,力道很大,差点把白起拍得趔趄,“有你帮忙,这些云梯下午就能弄好,明日总攻就能用了!”
旁边的工兵们也都围过来看,有的还学着白起的样子,给其他云梯加斜木杆。一个年轻的工兵凑过来,问白起:“白伍长,你这脑子真灵光,咋想到加斜木杆的?”
白起笑了笑:“都是生活里的小窍门。我爹以前做桌子,桌腿不稳,就加根斜木杆,一加就稳了。这云梯跟桌子一样,都是木头做的,道理差不多。”
中午吃饭时,工兵营的炊卒煮了粟粥,还炖了一锅肉汤。肉汤是用羊肉炖的,闻着很香——在军营里,能喝上肉汤,算是不错的待遇了。孙强拉着白起坐在自己身边,给了他一碗肉汤:“来,喝点肉汤,补补体力。下午还要接着干,争取把所有云梯都加固好。”
白起接过肉汤,喝了一口。汤很鲜,带着点羊肉的腥味,却很暖胃。他看了看身边的李三,李三正埋头喝粥,脸上的慌少了点,多了点踏实——这两天帮忙加固云梯,李三好像没那么怕了,手上也有了力气。
“伍长,下午咱还加固云梯不?”李三喝完粥,问白起。他的碗里还剩了点肉汤,舍不得喝,想留着下午喝。
白起点点头:“嗯,还有几架没弄完。弄完了再检查检查冲车,冲车的轮子也得看看——轮子上的木轴要是松了,攻城时冲车就推不动了。”
下午的太阳更毒了,工兵营里的蝉鸣此起彼伏,让人有点心烦。白起他们继续加固云梯,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眼睛里,涩得慌。他用袖子擦了擦,接着干活。陈六有点中暑,脸色发白,嘴唇也干了。白起赶紧让他去树荫下歇着,自己替他的活——拔木楔,敲新木楔,动作麻利得很。
“白伍长,歇会儿吧,喝口水!”王二柱递过来一个陶壶,里面装着凉水。是早上从河里打来的,还带着点凉意。白起接过陶壶,喝了一口,凉水顺着喉咙下去,舒服多了。
他坐在树荫下,看着工兵们忙碌的身影。有的在给云梯刷桐油,桐油是用桐籽榨的,能防水防腐;有的在打磨云梯顶端的铁钩,铁钩得磨得锋利,才能牢牢钩住城垛;还有的在检查冲车的轮子,给木轴加桐油,让轮子转得更顺畅。
“这些装备,明日就能用了。”孙强走过来,坐在白起旁边,也喝了口凉水,“咱工兵虽然不上前线,可装备做得好,前线的兄弟就能少流血。你看那些云梯,都是兄弟们一锤一凿弄出来的,每一根木楔,每一颗钉子,都得用心——不然就是害了前线的兄弟。”
白起点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不管是当兵的,还是工兵,都是秦军的一份子,都得为攻城出力。他看着一架架加固好的云梯,心里有点踏实——明日总攻,有了这些稳固的云梯,攻城的胜算就大了些。
傍晚时,所有云梯都加固好了,冲车也检查完了。孙强领着大家在工兵营的空地上集合,点了点头:“都做得好!明日总攻,就看前线兄弟们的了!咱也没白忙活!”
士兵们都鼓起掌来,掌声在傍晚的空气里回荡。白起也跟着鼓掌,心里很自豪——他虽然只是个伍长,做的也是小事,可这些小事,却能帮到前线的兄弟,能为攻城出一份力。
回到自己的帐篷,白起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用凉水擦了擦身子。凉水是从营外的河里打来的,带着点凉意,擦在身上很舒服。李三他们在整理装备,有的在擦长戟,有的在检查弓箭,还有的在缝补皮甲——皮甲上有早上干活时刮破的口子,得缝好,不然攻城时容易被箭射穿。
“伍长,明日总攻,你说咱能攻上去不?”赵小四一边擦长戟,一边问。他的声音里有点期待,也有点紧张。
白起坐在草铺上,拿起自己的铜剑,拔出剑鞘。剑刃闪着冷光,是用青铜铸的,边缘磨得很锋利。他用布巾擦了擦剑刃上的锈迹,布巾上沾了点铜锈。“能。”他说,“咱有加固好的云梯,有冲车,还有这么多兄弟,肯定能攻上去!”
正说着,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是赵刚将尉:“白伍长,你出来一下,司马错副将想见你。”
白起心里一愣,司马错副将是秦军的副将,级别很高,怎么会想见他一个伍长?他赶紧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粗布短褐虽然有点脏,可还是得穿整齐。他跟着赵刚往中军帐走,心里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
中军帐里的烛火很亮,牛油烛烧得很旺,照亮了帐里的一切。司马错副将正坐在案前看地图,案上还放着几卷竹简。他抬起头,目光落在白起身上,很温和,没有一点架子。“你就是白起?”他问,声音不高,却很有威严。
“是,末将白起。”白起躬身应道,双手放在身侧,不敢乱动。
司马错拿起案上的一块木牍,上面画着云梯的示意图,还有斜木杆的标记——正是白起上午设计的。“听说你这两天看得很仔细,还帮着加固云梯,加了斜木杆?”他问,眼里带着点赞许。
“是,末将只是想着能让云梯更稳点,减少兄弟们的伤亡。”白起说,不敢居功。
司马错点了点头,笑了笑:“好,有想法,还能踏实干活,是个好苗子。明日总攻,你还是带你的伍,攻南边的城墙——那里有你说的裂缝,你多留意,要是有机会,就从裂缝突破。”
“是!末将一定尽力!”白起躬身应道,心里很激动。司马错副将的认可,让他更有信心了——明日总攻,他一定要攻上去,立军功。
从中军帐出来,夜色已经深了。营里的士兵大多已经睡了,只有哨兵的脚步声和远处的梆子声。白起走在回帐篷的路上,抬头看着月亮。月亮很圆,洒下的月光很亮,把地面照得像铺了层霜。
他心里念着:明日总攻,一定要攻上去,立军功,不辜负司马错副将的认可,也不辜负家里人的期待。娘,爹,等着我,我一定能行。
第四节:奋登城左臂中箭
秦武王四年(前307年)5月11日,芒种,韩国宜阳(今河南宜阳)城下。
芒种的日头刚跃过宜阳东边的土坡,秦军的牛角号就刺破了晨雾。那号角声比往日更急,像绷紧的弓弦突然断裂,在空旷的平原上荡出层层回声。白起攥着长戟的手紧了紧,戟杆的枣木纹理硌得掌心发疼——他站在第一队最前排,身后的李三、王二柱四人已列好队,每个人的皮甲都系得严严实实,木盾斜靠在肩头,盾面昨晚新刷的桐油还泛着微光。
“今日总攻!拿下宜阳!”司马错副将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他骑着一匹黑马,黑色皮甲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马鞭指向城头,“城破之后,敢扰百姓者,军法处置!敢私藏战利品者,同罪!”
士兵们齐声呐喊:“拿下宜阳!”喊声震得脚下的泥土都在颤,远处城楼上的韩军似乎被这声势惊到,梆子声突然乱了半拍。白起跟着喊,胸腔里的热血跟着翻涌——昨日加固的云梯就排在身后,松木杆被晨光晒得暖烘烘的,顶端的铁钩闪着尖厉的光,像蓄势待发的猛兽。
“冲!”赵刚将尉的吼声落下时,秦军的队伍像决堤的洪水般往前涌。白起领着四人跑在最前面,布靴踩在未干的泥地里,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腿上,凉得刺骨。城上的韩军很快反应过来,“咻咻”的箭矢声立刻密集起来,有的箭擦着耳边飞过,带着尖锐的风声;有的箭扎在身前的泥地里,箭杆还在颤。
“举盾!”白起喊着,将木盾竖在身前,刚好挡住一支射向李三胸口的箭。那箭“哐”地撞在盾面上,箭头穿透牛皮,露出半寸长的铁尖。李三的脸瞬间白了,却没像上次那样往后缩,反而攥紧了长戟,声音带着颤却很坚定:“伍长,我跟你一起爬云梯!”
白起愣了愣,随即点头。他看见李三的手还在抖,却死死抓着云梯的木杆——这少年终究是在战场上长了胆气。离城墙还有二十步时,城上的滚石开始往下砸,“轰隆”的巨响像打雷,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泥块飞溅,砸得小腿生疼。
“快到云梯旁!”王二柱喊着,伸手推开一个差点被石头绊倒的新兵。白起拽着李三往最近的一架云梯跑,那云梯的横档昨晚刚加了斜木杆,看着比其他云梯更稳实。他放下木盾,左手抓紧主杆,右手握着长戟,脚踩着横档往上爬——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枣木横档被汗水浸得发滑,却没晃半分。
爬到丈许高时,一阵刺痛突然从左臂传来。白起低头看,一支羽箭擦着臂弯划过,撕开了粗布短褐,血立刻渗出来,顺着胳膊往下滴,落在云梯的木杆上,晕开深色的印子。“伍长!你受伤了!”李三在下面喊,声音里满是焦急。
“没事!小伤!”白起咬着牙,没停手。他知道现在不能退,一旦下去,这架云梯就会被后面的士兵占了,之前的准备就白费了。他腾出右手,用牙咬着布巾的一角,左手飞快地将布巾缠在伤口上——动作仓促,却缠得很紧,血暂时止住了。
又爬了几步,城头的韩军已近在眼前。一个韩军士兵举着长戟往下刺,戟尖直对着白起的胸口。白起赶紧侧身,长戟擦着肋骨划过,他趁机用长戟的弯钩勾住那士兵的甲片,猛地往下拽——那士兵没防备,身体前倾,白起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韩军士兵“啊”的一声摔下云梯,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是白起第一次杀人。血腥味混着尘土的味道钻进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可他没敢多想。城上还有三个韩军围过来,手里的刀光闪着冷光。他握紧长戟,朝着最近的一个韩军刺去,戟尖穿透了对方的皮甲,那士兵闷哼一声倒在城垛上。
“快上来!”白起回头喊,看见李三已经爬到了云梯顶端,正准备翻上城垛。突然,一块滚石从城上砸下来,直对着李三的后背——白起想都没想,扑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滚石。“咚”的一声,石头砸在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从城上摔下去。
“伍长!”李三赶紧扶住他,眼里满是泪水。白起喘着气,推了他一把:“别愣着!挡住他们!”赵小四和陈六也陆续爬了上来,四人背靠着背,用长戟组成一道防线,韩军的刀砍在戟杆上,发出“当当”的脆响。
城上的厮杀越来越激烈。白起的左臂还在疼,后背也一阵阵发紧,可他手里的长戟却没停过。他看见赵刚将尉爬了上来,手里的长戟舞得虎虎生风,一下子挑翻两个韩军:“白伍长,好样的!守住这里,我去支援其他云梯!”
秦军的士兵越来越多,城上的韩军渐渐抵挡不住,开始往城里退。“追!别让他们跑了!”白起喊着,领着四人顺着城墙往城门方向追。城墙上到处都是尸体和丢弃的武器,韩军的灰色皮甲和秦军的褐色皮甲混在一起,血顺着城墙的缝隙往下流,在墙根积成小滩。
“城门!韩军要关城门了!”赵小四突然喊。白起抬头看,远处的城门正慢慢合拢,几个韩军士兵使劲推着门板,门板是松木做的,外面蒙着铁皮,看着很厚实。“快!阻止他们!”白起加快脚步,长戟往地上一撑,借力往前跑——伤口被扯得更疼了,却顾不上了。
离城门还有十步远时,白起举起长戟,朝着一个推门板的韩军刺去。戟尖从那士兵的后心穿透,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其他几个韩军见了,吓得往后退,城门又开了道缝。“顶住!别让他们关!”王二柱扑过去,用肩膀顶住门板,陈六和赵小四也跟着上来,三人死死扛着门板,不让韩军推进来。
很快,秦军的冲车也到了。十多个士兵推着冲车往城门撞,“轰隆”一声,冲车的铁撞头撞在门板上,松木门板裂开一道缝。“再撞!”赵刚将尉喊着,冲车又撞了一下,缝更大了。第三下撞上去时,门板“咔嚓”一声断成两半,城门彻底开了。
“杀进去!”司马错副将的声音传来,秦军士兵像潮水般涌进城里。韩军士兵四处逃窜,有的扔下武器跪地投降,有的还在抵抗,却很快被秦军制服。白起站在城门旁,看着涌进城的秦军,看着四处奔逃的韩军,心里一阵激动——宜阳城,破了!
李三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韩军的头盔,脸上满是兴奋:“伍长!我们赢了!我们真的攻下来了!”白起笑了笑,点了点头。他低头看自己的左臂,布巾已经被血浸透,后背也疼得直不起身,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赢了,兄弟们的努力没白费。
城破后,秦军开始清理战场。白起领着四人在城门附近巡逻,防止有残余的韩军偷袭。一个老妇人提着篮子从巷子里走出来,篮子里装着鸡蛋,她走到白起面前,递给他一个:“军爷,辛苦了,吃个鸡蛋补补身子吧。”
白起愣了愣,赶紧摆手:“大娘,不用,我们有军粮,您自己留着吃。”老妇人笑了笑,把鸡蛋塞到他手里:“没事,俺家还有,你们为了打宜阳,辛苦了。”鸡蛋还是温的,带着老妇人的体温,让白起心里暖暖的。
夕阳西下时,宜阳城里渐渐平静下来。白起坐在城门旁的石阶上,看着远处的炊烟慢慢升起——百姓们开始回家做饭了,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牍,那上面还画着宜阳的布防图,现在,这张图终于派上了用场。
第五节:战后论功授公士
秦武王四年(前307年)5月13日,夏至前,韩国宜阳(今河南宜阳)城内秦军临时驻地。
夏至前的阳光已经很烈,宜阳城里的血腥味淡了些,却还没完全散。白起住在一家韩军的旧营地里,那房子是土坯墙,屋顶盖着茅草,里面铺着五层干草——比城外的帐篷舒服多了。早上,他刚用母亲缝的粗布帕子重新包扎好左臂的伤口,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伍一・白在吗?验功吏来了!”门外的士兵喊着。白起赶紧起身,整理了一下短褐——那短褐的左臂处还留着箭洞,却洗得很干净。他走出营房,看见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官吏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卷木牍,上面记着士兵的名字和战功。
“末将白起。”他躬身行礼,心里有点紧张。验功吏是负责清点战功的,秦军的军功爵制他早有耳闻——斩首越多,爵位越高,赏赐也越丰厚。可他只杀了一个韩军,不知道能不能拿到爵位。
“宜阳之战,你率伍登城,斩杀韩军1人,协助突破城门,属实?”为首的验功吏翻开木牍,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木牍上的字是用秦篆写的,“白起”两个字旁边画着小圈,旁边注着“登城、斩1、破城门”。
“属实。”白起点头,手心有点出汗。验功吏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铜制的爵牌,递给他:“根据军功爵制,斩首1人,授公士爵,赏钱五千,布二匹。你且拿着爵牌,去军需处领赏赐——可有人证或物证?”
“有!赵刚将尉和伍里的兄弟都能作证!”白起赶紧说。验功吏笑了笑:“不用了,赵将尉昨日已上报。这爵牌你收好了,凭它可免除徭役,还能在秦国境内领一处宅地。”
白起接过爵牌,那爵牌约莫手掌大小,正面刻着“公士”两个字,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白”字,边缘打磨得很光滑,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心里一阵激动——这是他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爵位,终于能给家里人一个交代了。
回到营房,李三、王二柱他们正围坐在矮木案旁擦武器。看见白起手里的爵牌,都围了过来。“伍长,这是公士爵的牌子?”李三的眼睛亮了,伸手想摸又不敢。王二柱笑着说:“好小子,真让你立了军功!以后你就是有爵位的人了!”
“这军功也有大家的份。”白起把爵牌收好,“我去军需处领赏赐,顺便找文书帮忙写封家书,给家里报平安。你们等着,我回来给你们带点肉干。”他揣着爵牌往外走,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军需处设在宜阳县衙里,那是座砖瓦结构的房子,比其他房子气派得多。院子里挤满了领赏赐的士兵,有的领钱,有的领布,还有的领田宅的文书——那些文书是用竹简写的,盖着秦军的印,凭文书就能在秦国境内领田宅。
“白起,公士爵,赏钱五千,布二匹。”军需处的士兵递给他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五千铜钱,用麻绳串着,沉甸甸的;还有两匹粗布,是灰色的,质地很厚实,能做两套短褐。“你运气好,这布是新织的,比之前的结实。”
“谢谢。”白起接过布包,心里很满足。这些钱能寄回家里,给母亲买点药材,给父亲买点酒;布可以做件新衣服,等回家时穿给爹娘看。他想起母亲缝的粗布帕子,又想起父亲递给他剑鞘时的眼神,眼眶有点发热。
领完赏赐,他去了县衙旁边的文书房。文书房里有三个文书正在写东西,有的写战报,有的帮士兵写家书。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文书抬头看他:“这位兄弟,要写家书?”
“是,麻烦大哥了。”白起递过一块肉干——那是他昨天省下来的,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香味。文书接过肉干,笑了笑:“客气啥,你说,我写。”
白起想了想,慢慢说:“爹,娘,我在宜阳之战中立了军功,授了公士爵,赏了钱和布,你们别担心。我左臂受了点小伤,已经好了,不碍事。家里都好吗?娘的咳嗽好了没?爹别总去地里干活,多歇着。等战事结束,我就回家看你们。”
文书拿着毛笔,在竹简上写着,墨汁是用松烟做的,很黑,字迹很工整。写好后,他把竹简递给白起:“你看看,有没有要改的?”白起接过竹简,虽然他认识的字不多,但“公士”“平安”“勿念”这几个字还是认识的,他摇了摇头:“不用改,谢谢大哥。”
从文书房出来,白起走在宜阳的街道上。街上的百姓已经开始正常生活了,有的开门做生意,有的在打扫院子,还有的在给秦军士兵送水——他们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带着点感激,显然是接受了秦军占领宜阳的事实。
一个卖鸡蛋的老大娘看见他,又递给他一个鸡蛋:“军爷,又去办事啊?再吃个鸡蛋吧,补身子。”白起这次没推辞,接过鸡蛋:“谢谢大娘,您真好。”老大娘笑了笑:“你们为了保护我们,辛苦了,这点鸡蛋算啥。”
回到营房时,李三他们还在等着。白起把肉干分给他们,又拿出一匹布:“这布给你们,每人做件新衣服。以后打仗,咱也得穿得整齐点。”王二柱赶紧摆手:“这是你的赏赐,我们不能要。”
“咱是兄弟,一起出生入死,我的就是大家的。”白起把布塞给王二柱,“再说,我还有一匹,够我自己用了。”李三他们拗不过他,只好收下,眼里满是感激。
晚上,秦军举行了庆功宴,在县衙的院子里。士兵们围着篝火坐着,炊卒煮了粟饭和肉汤,还拿出了酒——那是用粟米酿的,有点烈,却很解乏。司马错副将和赵刚将尉坐在最前面,给立功的士兵敬酒。
“白起,好样的!”司马错端着酒碗走过来,眼里满是赞许,“这次宜阳之战,你立了大功,以后好好干,还有更大的机会!”白起端起酒碗,和司马错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很烈,烧得喉咙有点疼,心里却很暖。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士兵们有的唱歌,有的跳舞,还有的讲家乡的事。白起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爵牌,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想着家里的爹娘。他想起郿邑的院子,想起院角的柳树,想起母亲煮的粟粥,嘴角忍不住上扬。
夜深了,士兵们陆续回营地休息。白起走在回营房的路上,抬头看着宜阳的夜空。夜空很蓝,星星很多,很亮,和郿邑的夜空一样。他心里念着:娘,爹,等着我,我一定会立更多的军功,早点回家,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回到营房,李三他们已经睡了,打着轻轻的呼噜。白起躺在干草铺上,摸着怀里的爵牌,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回到了郿邑的院子,母亲正煮着粟粥,父亲坐在院里劈柴,看见他回来,笑着喊:“起儿,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