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苏晚正在画室里调试颜料。暖气把玻璃窗熏出层薄雾，她用指尖在上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猫，脖子上系着鹅黄色的丝带——像极了“晚晚”的样子。
“在画什么？”江译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提着个保温桶。他把桶放在画架旁，白色羽绒服上的雪花很快化成水珠，在地板上晕出小小的圆斑，“我妈寄来的排骨汤，还热着。”
画室是租来的老房子改造的，挑高的屋顶装着天窗，阳光好的时候能看见流云飘过。江译特意在窗边摆了张双人画架，左边放着她常用的水彩颜料，右边是他的素描工具，中间的小几上永远温着热可可，和晴川中学食堂的味道一模一样。
“在想南方的香樟树。”苏晚舀着排骨汤，看见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光秃秃的树枝很快裹上了白绒，“不知道‘晚晚’有没有学会自己开门。”
“林辰昨天发了视频，”江译掏出手机点开，画面里那只橘猫正蹲在晴川画室的窗台上，脖子上的鹅黄色丝带在风里飘动，“他说每天都去喂罐头，胖了足足两斤。”
视频背景里，香樟树上还挂着去年的红灯笼，陈瑶正踮着脚往公告栏贴东西，仔细看是张美术联考的加油海报，上面用马克笔写着：“苏晚冲啊！江译等你回家！”
苏晚的眼眶忽然发烫，低头时看见无名指的两枚戒指在汤勺上反光。香樟叶和柳叶的镂空纹路叠在一起，像把小小的钥匙，正好能打开眼前这锅排骨汤的香气。
“下午去看展吗？”江译擦着她溅在画架上的汤汁，“美术馆新展了莫奈的睡莲，据说有你最爱的那幅《日本桥》。”
“不去。”苏晚把最后一块排骨塞进他嘴里，“我的睡莲还没画完，等联考结束再去。”她指着画布上未完成的《北方初雪》，“你看这里的光影，是不是很像琴房的月光？”
江译凑近看时，忽然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比琴房的月光好看，因为有你。”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排骨汤的暖意，“其实我偷偷报了钢琴课，等你考完，我们再合奏《晚晚的画笔》。”
苏晚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闻到他毛衣上淡淡的松节油味——是早上帮她洗画笔时沾上的。北方的雪还在窗外飘落，画室里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像首温柔的摇篮曲。
傍晚时雪停了，夕阳把雪地染成蜜糖色。两人裹着同条毛毯坐在天窗下，江译翻着她的联考模拟卷，指尖划过那些红色的对勾：“这张几乎满分了，比我当年考得好。”
“那是因为有你当老师。”苏晚抢过试卷塞进画夹，“不像某人，上次模拟考居然在速写里把我画成了猫。”
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本新的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着间带院子的小房子，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窗台上摆着两副画架，雪地里有两只并排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门口。“等你考完，我们就去看这样的房子。”江译的指尖点在画纸上的烟囱，“要有壁炉的那种，冬天可以烤棉花糖。”
苏晚的指尖抚过画纸上的烟囱，忽然想起晴川天文台的那个夜晚，他说要永远和她画完四季。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像种子一样，在陌生的土壤里慢慢发芽。
深夜的画室格外安静，只有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苏晚给《北方初雪》添上最后一笔时，发现江译已经趴在画架旁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她的联考准考证，指尖在“苏晚”两个字上轻轻摩挲。
她拿来条羊毛毯盖在他身上，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点白色的颜料，像落了片小小的雪花。月光透过天窗落在他脸上，轮廓柔和得像幅水墨画，和晴川画室里那个帮她改画的少年渐渐重合。
北方的雪还在继续，画室里的热可可早已凉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苏晚摸着指节上的两枚戒指，忽然觉得联考一点都不可怕——因为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总会有个穿灰色毛衣的少年，带着南方的排骨汤，北方的热可可，还有一整个冬天的阳光，在画架旁等她回家。
天亮时，苏晚在江译的速写本上添了只小猫，正蹲在画纸上的壁炉前打盹，脖子上系着两根丝带，一根鹅黄，一根藏蓝，像极了他们留在晴川的那两条。旁边写着行小字：“北方的冬天很冷，但有你的地方，永远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