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子眼睛半眯,目光自上而下打量江浸月。
她买下江浸月时只觉得样貌佳,虽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今后调教一番也能成为头牌。
青楼的鸨子是她姐妹,到时候少不了她好处。
如今却越发觉得江浸月是块宝,往那一站的气势,不知能力压多少好看的姑娘。
江浸月还不知她的举动,让花婆子看到了未来的摇钱树。
她迎着光扬起下巴:“如何?”
花婆子攥着按手印的卖身契,哪里肯耽误板上钉钉的事情,更何况她还定了别村的姑娘,等着她去接人。
花婆子斥道:“听她啰嗦什么?都是吃干饭的?还不把她拖回楼里?”
几个伙计冲上前去抓人,江显昌和江潮用力挣扎无果。
瞬时,江池举着一把镰刀挡在江浸月身前。
“谁敢碰江浸月,我就砍死谁!”
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像一头护住同伴的狼崽子。
若不是江浸月看到他的手在抖,还真被那股子凶狠劲儿骗了过去。
江浸月心里有些动容,可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她道:“你不敢让人辨真假,莫非是心虚?”
花婆子顿时火了,三日前杏花村的人把江浸月抢回村,现在又三番四次给她难堪。
她今后的脸往哪搁?
她还要不要在附近搜寻姑娘了?
花婆子呵斥伙计:“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手里握把镰刀就把你们吓着了?”
“提着裤裆里的二两肉睡姑娘,怎么不见你们往后撤?”
“还愣着干什么?今个儿不抓这丫头片子回楼里,我就把你们卖了当龟公!”
伙计们步步紧逼,江浸月急道:“各位叔婶,花婆子不敢辨卖身契真伪,急着把我卖去楼里。
今个是抓了我去,改明儿难保不会轮到你们的闺女儿。”
此话一出,在场围观的妇女,脸色瞬间僵硬。
农户家的闺女虽不及富贵人家,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世人都怕万一的事情。
不知谁喊了一句:“快去找里正来辨真伪,不辨完不能走。”
“是啊,谁知道这花婆子是不是瞧见姑娘长得好看,故意来抓人。”
“这种干皮肉生意的人,最是没有良心。”
村里的男人终于不旁观,涌进院子排成一堵人墙,挡在江浸月面前。
见到此情此景,花婆子肺都要气炸了,还没等她破口大骂,里正在大堂伯江显宗的搀扶下,走进院子。
事已至此,花婆子只能阴沉着脸,把卖身契拍在里正面前。
花婆子冷哼:“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娘今日就让你们死心。”
江浸月问江显宗借印泥,这等金贵的东西,杏花村只有身为秀才的江显宗,才拿得出。
印泥很快借来,江浸月在空白纸上按下手印,交给里正辨认。
里正一手拿着卖身契,一手拿着手印,看了又看,辨了又辨。
这时,江显昌和江潮已经挣脱伙计的桎梏,走到江浸月身前,父子三人将她护在身后。
江显昌在暗处夺过江池手里的镰刀,小声嘱咐江潮:“待会儿里正叔辨完,潮儿就护着你妹妹跑,我拦住他们。”
江潮思索一瞬重重点头,捡起地上的银子,揣进口袋。
江浸月在心里骂了原主百遍,为了一个渣男把父兄逼成这个样子,还把自己害死了。
值得吗?
江浸月轻声道:“爹,大哥,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江显昌只当她是宽慰自己,也没放在心上,还在嘱咐:“爹以后护不住你了,今后要听你大哥的话,千万不要再任性。”
“不然,爹死了也无颜去见你娘。”
迟迟等不到答案的花婆子,不耐烦起来:“里正,你再怎么看都没用,这手印是我亲眼瞧着她按下,错不了!”
村民们见里正没说话,各种猜测的声音层出不穷。
“看来这是真的了,里正叔恐怕是在拖时间。”
“这不早晚的事,能拖到几时?”
“造孽哦,江叔摊上这么个闺女,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熙熙攘攘的院子,被一道沉声喊停。
“我仔细辨认一番,这手印不是江家丫头的。”
“指纹对不上。”里正举着卖身契,将模糊成团的指纹印给众人看。
一语激起千层浪。
村民们脸上挂满了愤慨,看向花婆子的眼神,就像是一把把小刀,恨不得把人活剐了。
“天杀烂心肝的腌臜东西,咱们差点就被这婆娘骗了。”
“拿着假卖身契,就想抓人去那下作的地方。”
“押他们去见官!”
一时间院子里人声鼎沸。
花婆子还没反应过来,嚷嚷着不可能,就听到里正义正言辞的声音:“轰他们出村。”
村民得了里正的指令,一个个用力推搡着人往外走。
众人散去,院子里只剩下江浸月一家和里正,还有江显宗。
里正拿着卖身契和手印纸递给江显昌,还不等江显昌出声感谢。
里正眨着浑浊的眼睛:“昌娃子,我老了护不了你们了。你这丫头主意太多,今后可得好好管教。”
“你若下不去手,就想想你媳妇儿,把人养歪了才是真对不起她。”
江显昌连连点头:“叔,您说得对,我今后一定好好管她。今儿多谢叔,要不是您,月儿就……”
里正不等江显昌把话说完,摆摆手就让江显宗扶着他往院外走。
江显昌送里正出院门,笑着往回走。
“太好了,月儿没事。”
“这桩糟心事总算是过去了。”
江显昌笑着笑着就哭了。
“一定是你娘心疼你,舍不得你吃苦,在天上保佑你。”
江浸月忙上去安慰,为了她发愁青丝长白发的江显昌。
“爹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今后一定乖乖听话,赚钱给你住大房子。”
江潮脸上挂着笑,也跟着宽慰:“爹,小妹已经知道错了,今后会改的。”
“您的病刚痊愈,大夫说不能大喜大悲,还得好好养着。”
“诶诶诶,”江显昌用衣角抹泪,“我就是太高兴了,晚些时候就给你娘烧香,告诉她月儿懂事了。”
“让她多保佑月儿,咱父子几个能顾好自个,不用她操心。”
江池在一旁冷哼:“这哪是娘保佑她,分明是里正爷爷和大堂伯帮忙。”
江显昌实在太高兴,也没急着训江池说话难听。
他猛然想起这茬,拍了拍脑袋:“对对对,改明儿得好好谢谢里正叔和你大堂伯。”
大哥江潮年二十二,早已娶妻生子,在县城的木匠铺子里当学徒近三年,经历过的事情不少。
他一早就看出卖身契是真的,可为何手印变成假的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江潮越过他爹,走到江浸月面前:“小妹,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显昌也猜到另有隐情,望了望院子外,担心周围还有看热闹的人:“咱回屋说。”
一家人往屋里走,江浸月转身之际望向院外,花婆子和几个伙计被村民往村口的方向赶。
她刚想收回视线,就看到院门门框边的一抹碧色的衣角。
转瞬即逝。
“江浸月,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