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侯府“围棋课”后,南宁的生活似乎又回归了一种微妙的平静。翠珠事件带来的阴霾被长公主雷霆手段强行驱散,侯府内那些若有似无的审视目光似乎也收敛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齐乐愉依旧隔三差五地往南府跑,有时带着新得的玩具或点心,有时就是单纯地黏着南宁说话,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小鸟,给栖霞苑带来了许多生气。南宁也乐得在家,享受着父母的宠爱和属于自家的、无拘无束的温暖。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空间的“种田”大业中,那些用灵泉水浇灌的草药长势惊人,成了她最大的慰藉和秘密宝藏。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南宁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刘子玉的变化。
刘子玉依旧是那副温婉似水的模样,对女儿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南宁发现,母亲眼下的青黑似乎更重了些,白日里也常常精神不济,坐在窗边绣花时,会不自觉地走神,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愁绪。夜里,栖霞苑主卧的灯光,也常常亮到深夜。
“娘,您是不是又没睡好?”这日清晨,南宁来给母亲请安,看到刘子玉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陈嬷嬷梳头,镜中的面容带着明显的倦色,忍不住问道。
刘子玉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南宁的手:“没事,老毛病了。人上了年纪,觉就少了些。”
一旁伺候的陈嬷嬷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姐有所不知,夫人这失眠的毛病,断断续续有十来年了。早年跟着老爷天南海北地奔波,操持生意,又要照顾小姐您,殚精竭虑,落下了根子。这些年虽请了不少名医,用了许多安神的方子,总是时好时坏,尤其到了换季或是心中有事时,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陈嬷嬷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南宁的心猛地揪紧了。她一直知道母亲身体不算强健,却没想到失眠竟困扰了她这么多年!看着母亲强打精神却难掩憔悴的模样,南宁心疼不已。那些名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羊脂白玉佩。
空间!灵泉!还有那些长势惊人的草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她空间里那些用灵泉水浇灌的草药,药效会不会远超寻常?那些安神宁心的草药,比如她之前种下的紫苏(虽主发散,但叶有轻微安神之效)、还有她特意寻来的酸枣仁种子(已经收获了一批饱满的果实)、合欢花……如果用这些草药,再加上灵泉水……
这个想法让她心脏怦怦直跳!巨大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忐忑交织在一起。空间是她最大的秘密,暴露的风险难以估量。但看着母亲那疲惫的容颜,南宁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为了母亲,值得一试!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娘,您别担心。”南宁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女儿……女儿前些日子偶然在一本杂记上看到一个调理失眠的小方子,据说效果还不错。不如……让女儿试试?给您调点安神的茶饮?”
刘子玉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儿:“哦?宁儿还懂这些?”
“就是……书上瞎看的。”南宁连忙解释,脸颊微红,带着点不好意思,“左右不过是些寻常草药,泡水喝喝,总归没什么坏处。娘就当……是女儿的一点心意。”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而期待。
刘子玉看着女儿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虽然对女儿所谓的“小方子”不抱太大希望,但这份孝心却让她十分受用。她温柔地笑了笑:“好,宁儿有心了。娘就尝尝宁儿的手艺。”
“嗯!娘您等着!”南宁得了准许,心中雀跃,连忙起身回了自己的暖阁。
关好门窗,只留下绿萝在外间守着。南宁迫不及待地将意识沉入空间。
空间里,那片小小的沃土依旧生机勃勃。靠近灵泉的地方,一株株草药长势喜人。她之前种下的酸枣仁植株已经结过一茬果实,饱满的深褐色种子被她用意念小心地收集起来,悬浮在虚空中。旁边还有几株叶片翠绿、散发着独特清香的紫苏,以及几朵刚刚绽放、粉嫩可爱的合欢花(这也是她从府里花圃“顺”的种子,用灵泉水催生开花了)。
她用意念小心翼翼地摘取了几粒饱满的酸枣仁,几片最鲜嫩的紫苏叶尖,还有两朵娇艳的合欢花。这些药材在空间里生长,吸收了灵泉水的精华,看起来格外莹润饱满,散发着比寻常草药浓郁数倍的天然药香。
接下来是水。她不敢直接用灵泉水,风险太大。她拿出一个普通的青瓷茶壶,先倒入大半壶南府日常饮用的、品质上乘的山泉水。然后,意念微动,极其小心地引导出一小股清澈甘冽的灵泉水,如同细线般,精准地注入茶壶中,与山泉水混合。灵泉水一加入,那原本清澈的山泉水仿佛瞬间被赋予了某种灵韵,隐隐透出一层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温润光泽,一股极其淡雅、令人心旷神怡的清甜气息若有似无地弥漫开。
她将准备好的酸枣仁、紫苏叶和合欢花放入混合了灵泉水的茶壶中。想了想,又用意念在空间里将几粒酸枣仁和合欢花“碾碎”少许(无声无息),让有效成分更容易析出。
做完这一切,南宁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她定了定神,将茶壶交给绿萝,嘱咐道:“绿萝,把这壶茶用小火慢慢煨着,水开了就撤火,闷上一炷香的时间,再给夫人送去。记住,一定要小火慢煨,别让水滚沸了,药性会散的。”
“是,小姐!”绿萝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对药理感兴趣,但见小姐神色郑重,连忙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壶去了小茶房。
南宁坐立不安地在暖阁里等着。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她既期待又忐忑,生怕效果不佳让母亲失望,又怕效果太好引来不必要的追问。
终于,绿萝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盖碗,里面盛着琥珀色的茶汤,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酸枣仁的微酸、紫苏的清新、合欢花的淡雅以及那股难以言喻的清甜气息的香气,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小姐,按您的吩咐煨好了,奴婢给夫人送过去了。夫人……好像很喜欢这香气呢。”绿萝小声道。
南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娘……喝了吗?”
“喝了小半碗,说味道很特别,清清爽爽的,带着点回甘。”绿萝回忆道。
南宁稍稍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效果如何,还得看今晚。
这一晚,南宁几乎没怎么睡好。她竖起耳朵听着主卧的动静,生怕听到母亲辗转反侧的叹息。夜渐渐深了,栖霞苑陷入一片寂静。直到后半夜,南宁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都是母亲安睡的容颜。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南宁就醒了。她顾不上梳洗,披了件外衫就悄悄溜到主卧窗外,踮着脚尖往里张望。
透过窗纱的缝隙,她看到母亲刘子玉依旧躺在床上,但呼吸均匀绵长,面容舒展,眉宇间那层惯有的疲惫和愁绪似乎淡去了许多,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恬静的弧度。那是一种久违的、深度睡眠后的安宁。
南宁的心,如同被温暖的泉水浸泡,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感动填满!成了!真的有效!灵泉水和空间草药的效果,竟然如此神奇!她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喜的呜咽声惊扰了母亲的好眠,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兴奋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勉强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她决定趁热打铁,继续为母亲调理!
接下来的几日,南宁每日都亲自“调配”那壶特殊的安神茶。她变得更加小心谨慎。每次只取用极少量空间里的草药,混合一些从府里大厨房要来的、品质普通的干制酸枣仁和合欢花(作为掩饰)。灵泉水的用量也控制得极其精微,只取几滴融入大壶的山泉水中。她甚至开始研究《本草拾遗》之类的医书(让南寒给她找来的),装模作样地记录“配方”和“心得”,以应对可能的询问。
效果是显著的。刘子玉的睡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眼下的青黑渐渐消退,白日的倦容一扫而空,精神头明显好了起来,连带着笑容都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轻松和愉悦。她开始能在亥时末(晚上9点)左右安然入睡,一觉到天亮,中途很少再惊醒。这对于饱受失眠折磨多年的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宁儿,”这日午后,母女俩在栖霞苑的花厅里做针线,刘子玉放下手中的绣绷,看着身边低头认真分线的女儿,眼中充满了慈爱、欣慰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奇,“你这安神茶……真是神了。娘这十来年的老毛病,喝了才几日,竟好了大半!夜里睡得安稳,白日里精神也足。连陈嬷嬷都说,娘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了。”
南宁心中欢喜,面上却故作平静,低着头,声音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憨:“娘觉得有用就好。女儿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照着书上的方子胡乱配的,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刘子玉却没那么好糊弄。她拉过南宁的手,轻轻摩挲着,温声问道:“娘知道你是孝顺。只是……这方子,当真是从杂记上看来的?娘也用过不少名医开的安神方子,药材也都是上好的,效果却远不及你配的这茶饮温和持久。”她看着女儿低垂的眼睫,“宁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另有什么机缘?”
南宁心头一跳!母亲的敏锐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抬起头,对上母亲探究中带着关切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而无辜:“娘,真的是书上看来的!许是……许是女儿运气好,碰巧配的几味药,正对了娘的症候?再加上女儿给娘泡茶时,用的水是特意让绿萝收集的晨露,又小火慢煨,火候掌握得好些?可能……药性就发挥得更充分些?”她胡乱找着理由,将功劳推给“运气”、“水源”和“火候”。
刘子玉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眸,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那份浓浓的关切和孝心却是做不得假的。她不愿深究让女儿为难,或许女儿真有什么不便言说的际遇?她温柔地笑了笑,不再追问,只是将南宁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好,好,娘的宁儿长大了,本事也大了。能得此良方,是娘的福气。只是……”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郑重,“这方子既如此有效,宁儿更要谨慎。莫要轻易示人,更莫要对外人提起。尤其是……侯府那边。”她意有所指。
南宁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娘放心,女儿明白!这方子女儿也只给娘用,绝不会外传的!”
“嗯。”刘子玉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女儿的目光充满了骄傲和怜爱,“娘的宁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她轻轻抚摸着南宁的发顶,眼中满是欣慰。女儿落水后,性子是变了不少,但这份纯孝和聪慧,却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倍感温暖和自豪。
南宁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母亲身上传来的、属于安眠后的宁静气息,心中充满了暖意和一丝隐秘的成就感。能用自己的“秘密”为母亲解除痛苦,这比什么都让她开心。至于那份对“机缘”的疑惑,就让它暂时埋在母亲心底吧。只要母亲能安好,她愿意小心地守护着这个甜蜜的秘密。
几日后,镇南侯府送来帖子,长公主江以柔邀请刘子玉和南宁过府赏菊。
再次踏入侯府,南宁的心境已与之前大不相同。流言的阴影淡去,母亲身体的好转也让她心中踏实许多。她跟在母亲身边,穿着得体,举止从容,虽依旧保持着恭敬,却少了几分拘谨。
在侯府花园的菊圃旁,众人寒暄落座。长公主江以柔今日气色极好,穿着一身秋香色的宫装,雍容华贵。她目光扫过刘子玉,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记得上次见这位南夫人,虽然温婉有礼,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而今日的刘子玉,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眼下的青黑消失无踪,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岁,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安宁恬淡的气息。
“南夫人今日气色甚佳。”江以柔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温和,“看来江南水土养人,夫人回府休养几日,精神焕发。”
刘子玉连忙起身,微微屈膝,声音温婉中带着感激:“托长公主殿下的福。民妇回府后,承蒙小女一片孝心,日日为民妇调制些安神的汤饮,民妇这失眠的老毛病,竟意外好了许多,故而精神也好了些。”她刻意点明了是女儿的功劳,隐含了对南宁的维护和骄傲。
江以柔闻言,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安静坐在刘子玉下首的南宁。那双沉静的凤眸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安神的汤饮?竟有如此奇效?她深知刘子玉的失眠是多年的顽疾,绝非轻易能解。这南宁……除了那些“凭空出现”的点心和“深夜厨房”的流言,竟还懂医术?
“哦?”江以柔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兴味,“南小姐竟还通晓岐黄之术?”
南宁心中警铃微作,连忙起身,依着母亲的礼数,对着江以柔深深福下身去,垂首恭敬道:“殿下谬赞。民女不过是偶然在杂书上看到几个调理的小方子,胡乱配了些草药茶给娘亲试试,纯属误打误撞,不敢当‘通晓’二字。娘亲能安睡,想必是心宽体泰,又回到了熟悉的家园,心情舒畅的缘故。”她将功劳推到“运气”、“杂书”和“环境”上,语气谦卑,姿态放得极低。
齐乐愉在一旁听了,立刻插嘴道:“南宁姐姐最厉害了!她懂得可多了!连哥哥都……”她话没说完,就被江以柔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自动消音,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好。
江以柔看着南宁低眉顺眼、谦恭谨慎的模样,又看了看刘子玉那发自内心的、对女儿毫不掩饰的骄傲神情,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审视,是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改观?
这商贾之女,似乎比她最初预想的……更有趣,也更有价值一些?那些“凭空出现”的点心,“深夜厨房”的流言,棋局上的“不科学”,如今又加上这“误打误撞”却效果奇佳的安神茶……她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江以柔没有再追问,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南小姐纯孝,亦是南夫人的福气。”她转向刘子玉,“夫人能安枕,本宫也替夫人高兴。”
“谢殿下关怀。”刘子玉和南宁连忙再次行礼谢恩。
赏菊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进行。南宁始终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她能感觉到长公主落在她身上那若有似无、却更具穿透力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那壶“安神茶”的效果,终究还是引起了这位深不可测的长公主的注意。
宴席结束,回到南府的马车上,刘子玉握着南宁的手,低声道:“宁儿,今日在长公主面前,你应对得很好。记住娘的话,你那方子,还有那些本事,在侯府那边,务必慎之又慎。”
南宁靠在母亲温暖的肩头,感受着马车轻微的颠簸,轻轻“嗯”了一声。她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心中一片澄澈。为了守护母亲的笑容和这份家的温暖,她会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秘密。至于侯府的风波和长公主的探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至少,此刻依偎在母亲身边,闻着母亲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气息,她的心是无比踏实的。这灵泉带来的神奇,能慰藉母亲,便是它最大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