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茸歪了歪头,脑子里先冒出烤肉的香味,又想起裴晏,他递东西时的样子,都给她吃,也不抢。
还有那个喊她小师父的,也会把吃的给她。
想明白这些,她用力点了点头,嘴里蹦出两个字:“喜欢。”
顿了顿,又补了个:“好。”
声音不大,却说得清楚。
老夫人见她这般,眼里漾起笑意,拍了拍她的手:“喜欢便好。”
鹿茸笑得更欢了,只是那模样,依旧是她自认为的好看。
老夫人执起鹿茸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缓声说着:
“茸茸可知,那安阳王世子的身份?”
见鹿茸茫然摇头,老夫人继续解释:
“咱们大胤朝,有四方屏障护着江山。你祖父与大伯父,在东南镇守;安阳王府便在北方戍边。”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
“安北王是亲王爵,世袭罔替,位在超品,比咱们侯府的一品爵位要高出许多。世子作为亲王嫡长子,身份自然金贵。”
“那孩子性子是野了些,在京里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带着护卫纵马街头,斗鸡走狗的事没少做,偶尔还会捉弄些官员子弟。
可因着安北王府手握兵权,根基深厚,也无人敢真与他计较。”
老夫人说着,看了看鹿茸茫然的脸,继续叮嘱:
“这些你如今不懂也无妨,只记着他家与咱们家,皆是护着这大胤江山的,便好。”
“母亲。”鹿邑卜素来不重仕途,此刻却难得忧色,
“茸茸与安阳王世子交好,上面那位,会不会多心?”
老夫人淡淡摇头:“无碍。皇上圣明,咱们茸茸这心性,他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大夫人在旁插话,语气带着几分顾虑:
“母亲,可茸茸年方十五,安阳王世子也才十六,这般往来,会不会惹人非议?”
老夫人目光扫过松寿堂里的家人,见他们脸上都带着几分忧色,
再转头看鹿茸,正乖乖巧巧坐着,一脸茫然,全然不知众人在忧心什么。
老夫人脸上带着慈和的笑,缓缓开口:“你们呐,若担心男女大防,便不必了。”
“我忧心的是,茸茸还如从前那般,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痴傻懵懂。”
“他日,我与你们父亲去了,不,是我们这些长辈都走了,
兮丫头、茜丫头嫁了人,鹿凯、鹿俊你们这两个堂哥,也娶了妻室。”
“万一他们不喜欢茸茸,待她苛薄了,那可如何是好?”
“祖母。”鹿凯急声回应,“怎会!我与二弟,自不会亏待四妹妹半分。”
“祖母。”鹿兮眼眶微红,“我不嫁人,我要照顾四妹妹一辈子。”
鹿茜也红了眼,跟着道:“祖母,我也不嫁,我会陪着四妹妹。”
鹿俊性子更急,直接跳起来:
“祖母,日后我的夫人,若是敢薄待四妹妹,我便休了她!”
大夫人听着这些话,不知怎的,想起老夫人说的那番景象,忍不住掏了帕子抹泪。
鹿邑卜更是,一个大男人,眼圈红红地别过头,声音带着哽咽:
“我的小女儿,太可怜了……”
松寿堂的气氛,莫名添了几分诡异的悲伤。
连老夫人自己,说完那番话,想起若真有那么一日,想起自己这孙女,本应是享尽荣华、娇养长大的,偏生自出生便痴傻。
这些年,用了多少名贵药材,请了多少名医来看,终究是无用。
如今,她连这世道的深浅,都还没弄明白呢。
老夫人望着鹿茸懵懂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悄悄泛起湿意。
鹿茸原本傻乎乎地茫然望着众人。她隐约懂了,他们不高兴了,可为什么呢?
突然,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在叫嚣,闷闷的,想落泪。
她一个丧尸,自然不明白,这是原身残留的感情在作祟。
她抬手捂了捂胸口,想把这奇怪的情绪压下去,却怎么也按不住,眼眶竟慢慢红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还是老夫人最先缓过神来,她拭了拭眼角,忙开口:“好好的,我怎会不信你们。
“我与你父亲这辈子,最骄傲的,不是咱们府里走到今日的光景,
而是两个儿子兄弟和睦,娶的儿媳皆是一等一的好,
教出的孩子们,更是懂事,府中从无龌龊,活成了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所以,不必对茸茸有别的要求,她如今肯同人打交道,便已是好的。
“不用逼她学这学那,也不用守那些繁文缛节,”
老夫人望着众人,语气恳切,“只要她能开开心心的,便够了。”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行礼:“是,母亲(祖母)。”
落座后,鹿邑卜又小声开口:“只是母亲,安阳王世子在京城,素来是个纨绔,若他带坏了茸茸,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瞪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训斥:
“蠢!外人也常说,你这个靖安侯府的二老爷,不过是靠着父兄的无能之辈。我且问你,你当真是无能吗?”
鹿邑卜被母亲训斥,便不再作声。
老夫人继续:“那世子,三岁便识得千字,七岁所作诗句,便引得京中宿儒赞叹,称其有七步之才。
“十岁考中童生,次年便中了秀才,那时谁不夸一句神童?
“偏生他生母去后,才从人人称羡的神童,成了如今人人嫌弃的纨绔。
“老身不信其中无缘故,或是那位后娘作祟?亦未可知。
“再者,去年今年,老身曾两度撞见,他悄悄帮过逃荒百姓。
“这般心性,老身不信他是真的不堪。”
“二叔。”鹿俊开口,“安阳王世子私下里是个仗义的,再说,现在也不是来求娶四妹妹。”
鹿茸反应慢了半拍,突然插了一句,声音还不小:“裴晏,好,很好。”
这突如其来的话,逗得众人都笑了。
鹿茜也跟着开口:“是啊,且四妹妹力气惊人,只要她不被骗,旁人想伤她,怕是不易。”
她也是听底下丫鬟说过,四妹妹将二叔的小妾扔了出去,那力气,寻常人可比不得。
“茸茸。”大夫人问她,“若旁人来欺你,你当如何?”
“欺负?”鹿茸重复了一句,又歪头想了想,“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