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暗刃》
夜雨浸凉残盏,铜钱倒扣如坟。二十年前烽烬冷,独眼窥破北境尘,刀间锈烙痕。
貊字腥风入骨,阉名竟是君恩。三寸舌翻朝野动,一掌曾焚洞庭云,江湖埋旧闻。
任章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黄牙:”乱说?”他忽然抬手,”唰”的一声,短刀破空而出,深深钉入墙上的某一处——那里隐约可见一道早已干涸的血痕。
“二十年前,两狼山一役,烈武帝确实身死……但曹貊……”他的声音骤然降低,如同毒蛇吐信,”他带着一样东西投奔了北境军。”
陈淮州眼神一凝。
“什么东西?”
任章不再言语,只是故弄玄虚的说道:“一件足以搅动朝堂九州八十一府的秘密!”
陈淮州指尖轻抵盏沿,目光随着茶烟袅袅而上。窗外的雨丝斜织,映得茶汤微漾,映得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愈显沉静。
“先生……”他低声开口,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盏上那道细裂的纹路,”两狼山最后一战时,烈武帝身边的三位高手……当真如传闻那般神鬼莫测么?”
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可眼底却藏着少年人特有的、按捺不住的好奇。
茶烟袅袅,陈淮州指腹轻轻摩挲着粗陶茶盏沿口的裂纹。客栈外秋雨渐沥,檐角铁马叮当,衬得曲瞎子那把沙哑嗓音愈发诡秘。
“两狼山最后一战?”老瞎子低笑一声,喉间咯痰似的响动,“你问那三个不要命的……”
他枯瘦的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三条歪斜的刀痕。
“烈武帝被围七日,粮绝箭尽,最后身边只剩三人。” 曲瞎子的瞎眼在昏灯下泛着浑浊的灰翳,一个是‘照壁将军’楚骁——使一柄断头刀,杀敌无数……
桌沿突然一震。隔壁酒客踉跄撞来,曲瞎子的声音霎时隐没在雨声里。待那人赔罪离去,老瞎子才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叮地按在桌上。
陈淮州盯着那几枚反光的铜钱,见它们排成一个锐利的三角。
“第二个是个太监,烈武帝贴身暗卫,善使透骨针。”曲瞎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蜡黄的脸上泛出潮红统领三千密探的…曹貊。檐外惊雷炸响。三枚铜钱不知何时已倒扣,像三座矮坟。
“那第三个呢?” 陈淮州指节发白。
曲瞎子独眼忽然转向窗外。雨幕中,一队黑衣缇骑正挨户盘查,铁甲撞碎满地雨光。
“第三个人啊……”老瞎子将铜钱一枚枚收回掌心,“孤身闯出重围的白袍将军陈羡之。”
青衣少年(目光陡然锐利):“听说那一夜,三人以三百步为阵,护住先帝,刀锋所及之处,铁狼精骑无一生还。”
曲瞎子端起茶碗,碗中茶汤微漾:“都是二十年前的江湖话本了,任老头怎么忽然提起这些?”曹貉曾随侍先帝左右。但大战之后便杳无音信,在朝堂销声匿迹已近二十载。此乃我们说书人道听途说的野史,真假莫辨。
曲瞎子接着调侃道:“任老头,你这张巧嘴,说起典故,讲起故事来是一把好手,如果舍得这守城门的勾当,拜我为师,让老哥我好好调教,日后肯定能成名角。”
任老头(眯眼咂了口茶,似笑非笑):“曲老哥,你这张嘴啊……唱大鼓的时候舌灿莲花,讨起债来也是牙尖嘴利,真要做我师父——” 突然俯身凑近,压低嗓子 “怕不是想骗我替你交这个月的‘花酒钱’?”
曲瞎子:“咳咳,那怎么能说是骗?” (故作神秘地捋了捋袖子) “这叫江湖救急!再说了——” 突然抄起筷子‘啪’地敲在茶碟上 “你小子难道真甘心一辈子蹲城门洞,听那帮兵油子呼来喝去?”
烛火摇曳,陈淮州攥着半碗残酒,在酒肆角落低声嘀咕,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
陈淮州指节轻敲桌面,皱眉嗤笑:“曹貊?呵……当真好名字!‘貊’是什么?貊者,北荒食人恶兽也!一个太监,掌百官生死,生杀予夺——倒真是名副其实!”
任章猛地拍桌,碗中酒液激荡,惊飞几只觅食的麻雀——
冷笑一声,花白胡须随气息颤动:“小崽子才吃几年米?前朝宣帝流落民间十二年,若非贴身太监赵心闵以命相护,早成一抔黄土!那时候——” 粗糙的手指蘸酒在桌上画了道痕)“多少王公大臣转头就拜了新主子,倒是你瞧不上的阉人,骨头最硬!”
陈淮州梗着脖子不服:“好人会叫‘貊’?这字眼听着就腥气冲天!”
曲瞎子突然抄起竹筷“啪”地压住少年手腕:“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太监取名必用‘贱’字——狗剩、粪堆儿满街都是!” 浑浊眼球陡然精光迸射 “可若有一日…皇帝亲手给你赐名‘貊’呢?那是告诉你——” (身逼近,酒气混着铁锈味扑面 “满朝衣冠禽兽,唯尔是孤的利刃!”
檐外惊雷炸响,青瓦上一串急雨砸落如铁箭,映得少年脸色煞白——
陈淮州一脚踏上树桩,拍着胸膛:“我这名字——淮扬九州!听着就是英雄豪杰的料!什么曹貊、赵虱的,啧,一股子虫豸味儿!就算真是绝世高手,一张嘴报名号——”突然捏着嗓子学尖声“‘咱家曹貊在此!’哈!先泄了三分威风!”
曲瞎子枯枝般的手忽地一翻,“啪”地抽在少年膝盖上——
冷笑道:“井底之蛤蟆!曹督公当年一掌‘烈阳焚江’,烤干了洞庭湖三丈水!”突然抓起烧红的树枝凌空划圈“知道残体入圣什么意思?太监练纯阳功夫——好比冰窟窿里种火莲!”
陈淮州揉着膝盖吸气:“嘶…那、那他还不是卡在圣人境门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