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文学
一个火热的小说推荐网站
《苏棠遇则安》小说章节在线试读,《苏棠遇则安》最新章节目录

苏棠遇则安

作者:宋金子

字数:106590字

2025-08-02 18:29:55 连载

简介

精选的一篇职场婚恋小说《苏棠遇则安》,在网上的热度非常高,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有陆则苏棠,作者宋金子,无错版非常值得期待。《苏棠遇则安》这本职场婚恋小说目前连载,更新了106590字。

苏棠遇则安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市审计厅扶贫资金专项检查组的进驻,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财政局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张。带队的李敬华科长,在系统内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素有“铁面判官”之称。坊间流传着他诸多“战绩”:曾在一份看似天衣无缝的市级项目预算表里,硬生生揪出小数点后第三位的一个微小误差,最终牵扯出一串违规操作;也曾凭借一份模糊不清的工程验收照片背景里的细节,推翻了一个造价数百万项目的结算。他的名字,对不少单位的财务人员来说,足以闻风丧胆。

苏棠跟在陆则身后,走进局里为审计组临时开辟的专用会议室。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黏腻一片。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会议室里,李科长正襟危坐,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银边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陆则身上停顿一瞬后,便精准地扫向苏棠,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种久经沙场的老辣。

“陆局。”李科长的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目光落在苏棠身上,“这位是?”

“李科长,这是我们局办公室的苏棠同志。”陆则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介绍一个普通的同事,“这次专项检查的资料整理和协调工作,由她全程配合。”他顿了顿,补充道,“局里近几年的基层扶贫项目档案,特别是柳溪镇等偏远乡镇的,都是她负责整理归档的,对项目流程和具体情况比较熟悉。”

李科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哦”,目光在苏棠略显紧绷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如同冰冷的飞刀,直切要害:“2018年,柳溪镇申报实施的‘村级光伏扶贫发电站’项目,根据我们初步调阅的拨款记录,项目资金到位时间比原定计划整整晚了十五天。原因是什么?是财政调度问题?还是项目实施方资质审核延误?或者是其他原因?”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压迫感。

苏棠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这个项目她有印象!在整理档案时,确实在拨款凭证上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延期拨付”标记,旁边用铅笔潦草地标注了日期。当时她注意到这个异常,还特意在脑海里记了一下,想着后续要查清楚原因。但此刻,在审计厅“铁面判官”的逼视下,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关于具体原因的细节,却像被橡皮擦擦过一样,在脑子里模糊成了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沿着脊背滑下。

“我……”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说“我查一下当时的会议记录”,试图争取一点缓冲的时间。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身旁的陆则已经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声音依旧平稳,如同在陈述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历史:“2018年7月中旬,柳溪镇及周边山区遭遇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雨,引发严重山洪和泥石流灾害。通往柳溪镇李家沟、赵家铺等几个项目村的唯一主干道被冲毁多处,大型运输车辆完全无法通行。”他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光伏发电设备体积大、重量沉,无法通过临时抢通的简易便道运输。项目被迫搁置。镇里第一时间上报了灾情和项目受阻情况,申请延期拨付。局里根据实际灾情和项目特殊性,召开了紧急协调会,同意项目资金延期拨付,待道路具备通行条件后立即启动。相关的灾情报告、道路损毁照片、镇政府的延期申请函,以及局里的会议纪要,都在档案里有完整备案。文件编号应该是FZ-BG-2018-0719。”他最后报出的文件编号,精准得像一把钥匙。

李科长微微颔首,翻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边角已经磨损的笔记本,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找到了对应的记录,核对了一下日期和内容概要。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苏棠,这一次,审视中带着一丝严厉的敲打:“苏同志,作为项目档案的主要整理者和这次检查的配合人员,这种关键节点的异常情况,尤其是涉及资金拨付时效的重大变更,其背后的原因和支撑材料,应该做到烂熟于心、随时可答才对。这是审计配合工作的基本要求。”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字字千钧,砸在苏棠心上。

苏棠的脸颊瞬间滚烫,仿佛被无形的巴掌扇过,羞愧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她低下头,声音干涩而诚恳:“是,李科长批评得对。是我工作不够细致,理解不到位,以后一定注意,把每个细节都吃透。”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衬衫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对接会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李科长的问题如同密集的鼓点,一个接一个,刁钻、细致、环环相扣。从项目立项的可行性论证、招投标程序的合规性、合同签订的严谨性,到资金拨付的节点把控、工程进度的监督记录、项目验收的实际效果……几乎覆盖了项目全生命周期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毛孔。苏棠全神贯注,精神高度紧绷,感觉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计算机,疯狂地检索着培训手册里记下的要点、档案里看过的细节。每当她感觉思路稍有滞涩,或者李科长的目光转向她带着询问时,总能感受到身旁陆则投来的、短暂而清晰的视线。那目光里没有责备,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和指引,让她在慌乱中迅速抓住关键点,或者适时补充一些她掌握而对方尚未提及的基层操作的实际情况。

散会后,李科长带着他的人先行离开去查看资料室。会议室的门一关上,苏棠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弛,整个人几乎虚脱地靠在了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提醒着她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精神鏖战。

一瓶冰凉的矿泉水被递到她眼前。苏棠抬头,看到陆则站在旁边,神色如常。

“谢谢局长。”她接过水,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瓶身,激得她微微一颤,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刚才有多紧张,手心有多烫。

“下午把2018年7月19号那次关于柳溪镇灾情及项目延期的局务会议纪要原件找出来,复印一份,连同相关的灾情报告、道路损毁照片、镇政府申请函,整理成一套完整的佐证材料,下班前交给审计组的王干事。”陆则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布置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好的,局长,我马上去办。”苏棠连忙应道,用力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水,试图浇灭心头的燥热和残留的羞愧。

下午,苏棠一头扎进了档案室。她不仅找齐了陆则指定的所有关于柳溪镇光伏项目延期的材料,还以此为戒,将近年来所有涉及扶贫资金拨付有异常变动(延期、暂缓、追加)的项目全部梳理了一遍。她找出对应的会议纪要、情况说明、审批文件,一页页仔细翻阅,将每一个项目的异常原因、处理依据、最终结果,都清晰地摘录下来,并标注上对应的档案编号和存放位置,形成了一份详实清晰的《扶贫资金拨付异常情况汇总表》。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她抱着厚厚一沓复印好的材料和那份凝聚了她一下午心血的汇总表,走向陆则的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却激烈的争吵声,门并未关严,声音清晰地透了出来。

是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从容,只剩下气急败坏的尖锐:“陆则!你明明知道的!审计厅这次突然搞这么大规模的扶贫资金专项检查,还点名要看柳溪镇的旧账,根本就是冲着我爸来的!市里谁不知道柳溪镇以前是我爸分管的?!你倒好,非但不避嫌,还把苏棠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推到前面去配合?她一个新人,懂什么轻重?万一在审计组面前说错一句话,表错一个态,被人家抓住把柄,到时候牵连的会是整个财政局!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陆则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切割开林薇的歇斯底里:“林薇,审计检查是上级部门的正常工作部署,是财政系统运行的常态监督机制!它的对象是项目、是资金、是流程,不是某个人!更和你父亲没有直接关系!收起你那些捕风捉影的臆测!”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至于苏棠,她有能力、有责任心做好配合工作,不需要你来操心。你管好你自己的事。”

“有能力?哈!”林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毒的讥讽,“她有什么能力?不就是仗着年轻漂亮,会讨你欢心吗?从破格调上来整理档案,到跟着你去青山县调研,再到这次审计检查!哪一次不是你陆大局长‘特意’安排的?你敢拍着胸脯说,你对这个苏棠,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门外的苏棠,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僵在原地。怀里的文件变得沉重无比。林薇那尖利刻薄的话语,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她努力维持的镇定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又在下一秒冰凉地退潮,留下刺骨的寒意和难堪。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握着文件夹边缘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进?还是退?进去无疑是自取其辱,成为这场闹剧的活靶子;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她甚至能想象林薇发现她“偷听”后更加恶毒的嘴脸。

就在她进退维谷,心乱如麻之际,办公室的门“唰”地一下被从里面猛地拉开!

陆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当他看到僵立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无措的苏棠时,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恼怒,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被撞破的狼狈?

林薇紧跟着冲了出来,眼眶通红,妆容都有些花了。她一眼就看到了苏棠怀里抱着的文件,尤其是最上面那份醒目的《扶贫资金拨付异常情况汇总表》标题,以及苏棠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所有的怨毒找到了出口:“苏棠?!你在这儿干什么?偷听?来看我笑话是不是?!”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恨意。

苏棠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在胸中翻腾,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找回了一丝清明。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林薇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尾音仍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轻颤:“林主持人,我是来给陆局送下午整理好的会议纪要复印件和一份汇总材料。”她说着,将手中的文件递向陆则,动作尽量保持镇定。

陆则没有看林薇,伸手接过了文件,目光在苏棠努力维持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低沉却清晰地对她说道:“嗯,放这儿吧。辛苦了。”他的态度,无疑是在林薇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泼了一桶油。

“那我先走了。”苏棠点点头,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她刚侧过身,手腕却被林薇一把死死抓住!力道之大,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

“走?心虚了?”林薇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嫉妒而扭曲,她猛地将苏棠拽向自己,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得更加恶毒,“苏棠,你敢不敢当着陆则的面说清楚?说你对他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说你接近他、讨好他,不是为了攀高枝?不是为了借着他的势往上爬?!”

“林薇!”陆则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雷霆之怒,他一步上前,强硬地格开了林薇抓着苏棠的手,力道之大让林薇踉跄了一下,“注意你的身份和场合!这里是财政局!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林薇被他吼得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随即,巨大的委屈和绝望淹没了她,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我的身份?我的身份怎么了?!陆则,我和我爸认识你十年了!十年!你是什么样的人,你骨子里有多冷,我比谁都清楚!你以为他真的看得上你这种小地方来的、要背景没背景、要资历没资历的黄毛丫头?他不过是觉得新鲜!觉得你听话好摆布!等他新鲜劲儿过了,你什么都不是!你等着瞧!”

“够了!”陆则的声音冷到了极致,眼神如同冰封的荒原,不带一丝温度,“林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再无理取闹,干扰正常工作秩序,我现在就叫保安上来,请你离开。我说到做到。”

林薇看着他那双冰冷得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终于彻底意识到,眼前的陆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耐心听她说话、会容忍她小脾气的邻家哥哥了。她最后怨毒地瞪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苏棠,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猛地推开旁边挡着的人,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冲向了电梯间。

喧嚣骤然退去,走廊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办公室门口,苏棠和陆则相对而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尴尬和难言的刺痛。

苏棠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鞋尖前的一小块地面,仿佛那里有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图案。林薇那些恶毒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荆棘,在她心上来回穿刺。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勾得她鲜血淋漓。她不敢抬头看陆则,害怕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认同,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犹豫或审视,都足以将她击垮。

“抱歉。”最终还是陆则率先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像跋涉了千山万水,“让你……见笑了。林薇她……情绪有些失控。”

“没……没事。”苏棠的声音细若蚊呐,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熟鸡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慌。她用力绞着自己的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体面,“局长推荐我参加审计检查,是因为……是因为我整理过档案,对项目比较熟悉……不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必须说清楚,哪怕显得苍白无力。

陆则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看着她绞得发白的手指,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解释,而是向前走近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瞬间包裹了她。苏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忘记了呼吸。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苏棠。”陆则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她不得不抬起头。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总是冷静自持、仿佛蕴藏着无尽寒潭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里面没有敷衍,没有闪躲,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或轻佻。只有一种纯粹的、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肯定。

“我推荐你参与这次专项检查,”陆则的目光牢牢锁住她,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是因为你的工作态度,你的责任心,你梳理档案时展现出的细致和对基层项目的理解能力,让你有资格承担这份工作。仅此而已。”他顿了顿,似乎在强调,又似乎在澄清某种界限,“和其他任何无关。”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委屈和释然,猛地冲垮了苏棠苦苦支撑的堤防。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然而,这一次,泪水不再是苦涩和羞耻的象征,而是一种被理解、被信任、被郑重对待后的宣泄和释放。她用力地、近乎固执地点着头,带着泪痕的脸上,却努力绽开一个笑容,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嗯!我知道!我会……我会证明给大家看的!证明我没有辜负您的信任!”

陆则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泪水,却闪烁着倔强和不服输的光芒,像一只在风雨里淋得湿透、受了天大委屈却依旧昂着头、不肯服输的小兔子。他坚硬的心房,某个角落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浸泡过,又像是被那倔强的目光戳中,猝不及防地塌陷了一小块,变得异常柔软。一种陌生的、想要拂去她脸上泪痕的冲动,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甚至微微抬起,但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前一秒,又被他强大的自制力生生压下,蜷缩回身侧。

最终,他只是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只是比平时略显低沉:“明天审计组要去柳溪镇实地核查光伏项目的实施情况和后期效益。你跟着去,带上今天整理好的所有资料。注意全程记录审计组提出的问题、村民的反馈,特别是项目实际运行中遇到的困难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回来详细整理报告。”

“好!我明白!”苏棠用力吸了吸鼻子,迅速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力量,“我这就回去把资料再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看着她转身快步离去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决心的背影,陆则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走廊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深邃的目光里,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无奈,有隐忍,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那滚烫泪水和倔强笑容所触动的涟漪?

第二天一早,审计组的两辆车驶向柳溪镇。苏棠和李科长同乘一辆车。山路崎岖,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闷。李科长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忽然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小苏,你跟你们陆局……看起来挺熟络?”

苏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资料夹的手指猛地收紧。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目光坦然地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声音尽量平稳自然:“李科长说笑了。陆局是我的领导,我是局里的普通科员,就是正常的上下级工作关系。这次能参与配合审计,也是因为之前整理档案接触过相关项目。”她的回答四平八稳,挑不出错。

李科长从资料上抬起眼,透过老花镜片看了苏棠一眼,那张向来严肃的脸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近乎温和的笑容。他没再追问,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飞掠而过的山林,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带着几分感慨:“陆则这小子……当年在柳溪镇财政所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倔驴’。为了给几个偏远的村子争取到灌溉渠改造的项目资金,硬是敢跟来视察的县里分管副县长拍桌子据理力争。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啧……”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却听不出责备,反而带着一丝欣赏,“现在当了局长,看着是沉稳老练了不少,不过啊,骨子里那股轴劲儿,我看是一点没改。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苏棠完全愣住了,惊讶地转头看向李科长:“李科长,您……您认识陆局?很早就认识?”

“何止认识。”李科长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种“往事不堪回首”又带着点好笑的表情,“他当年在柳溪镇,顶着雷动用应急备用金给李家沟村小修屋顶那事儿,你档案里应该看到了吧?捅到县里,就是我带队去查的!”

苏棠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当时啊,县里几个领导震怒,觉得这小子简直是无法无天,目无组织纪律!都打算给他个严厉处分,杀鸡儆猴。”李科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的悠远,“我带着人下去,本来也是带着火气去的。结果到了村小,看到新修好的屋顶,看到教室里孩子们终于不用淋雨受冻,小脸儿红扑扑地坐在那儿念书……后来又看到了村长和孩子们写的那封感谢信,还有那幅画……”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脸上严肃的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唉,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那些,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最后,也就是让他补全手续,写了份深刻的检查了事。处分?没给。那小子啊……”李科长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望向远方层叠的山峦,下了结论,“看着冷,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其实心肠,热乎着呢。就是轴,认死理儿。”

苏棠静静地听着,一个字也没有插话。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又缓缓放开。一股暖融融的热流,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更深的敬重,瞬间涌遍了全身,眼眶又有些发热。原来,他沉默坚硬的盔甲之下,那颗滚烫的心,早已被许多人看见过,记住过。这份认知,让她对他的理解,又深了一层,也让她心底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变得更加沉甸甸。

车子在颠簸中抵达了柳溪镇李家沟村。李科长的核查目标明确,直奔村小学。当年由那笔“违规”备用金修缮的教室屋顶,历经风雨,瓦片依旧牢固,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操场上,孩子们正在上体育课,欢笑声、奔跑声,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老校长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陆则,激动地小跑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哎呀!陆所长!陆所长!真的是您!您可算回来了!孩子们总念叨您呢!说那个给他们修屋顶、让他们冬天上课不再冻手的陆叔叔!”

陆则的脸上露出了苏棠从未见过的、极其放松而温暖的笑容,那层笼罩在他周身的冷硬外壳仿佛瞬间融化。他熟稔地和校长寒暄着,询问着学校的近况,生源有没有增加,老师够不够,取暖问题解决了没有,语气温和而关切。他甚至还弯下腰,接过了几个胆大的孩子怯生生递过来的几朵刚摘的、带着露水的野花,摸了摸其中一个男孩的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那孩子咧开嘴害羞地笑了。

苏棠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手里拿着记录本,目光却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她看着他被质朴的村民热情地包围,看着他卸下所有防备、露出近乎柔软的笑容,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弯下腰,耐心地和小小的孩童对话……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弥漫开来。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那个在旧档案里签下名字、顶住压力、只为让孩子们有间不漏雨教室的年轻所长,与眼前这个沉稳威严却又不失温情的陆局长,身影渐渐重叠。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离他更近了一些,那个她一直努力想要读懂的男人,轮廓在她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真实而温暖。

审计组在柳溪镇的实地核查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苏棠准备的材料详实、准确、条理清晰,无论是项目立项文件、合同、付款凭证,还是后续的维护记录、发电量统计、村集体收益分配账目,都整理得井井有条,随要随取。面对审计组随机走访村民提出的各种问题,苏棠也能结合档案记录和之前陆则介绍过的基层情况,给出清晰得体的解释。李科长在几次现场碰头会上,不止一次当众肯定了苏棠的工作:“小苏同志,很细致!资料准备得很充分!对项目脉络把握得也很清晰!” 这简短的评语,对于以严格著称的李科长来说,已是极高的赞誉。

林薇自那日办公室闹剧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未在局里出现过。那些关于苏棠和陆则的流言蜚语,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在审计检查带来的严谨高压氛围下,悄然平息了下去。

周五下午,送走了圆满完成检查任务的审计组一行,笼罩在财政局上空的紧张气氛终于消散。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周末将至的轻松感。苏棠收拾好桌面,正准备下班,局长办公室的门开了。

陆则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包装简洁的深蓝色丝绒盒子。他径直走到苏棠的办公桌前,在周围几道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将盒子轻轻放在她的桌面上。

“这个给你。”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得如同在交代一件寻常公事。

苏棠有些错愕,看着那个明显是礼物的盒子:“局长,这是……?”

“审计检查配合工作,你完成得很好,超出预期。”陆则的目光落在盒子上,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语速比平时快了些,“算是一点……奖励。” 他说完,目光飞快地掠过苏棠的脸,又迅速移开。然而,苏棠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向来冷白的耳廓边缘,悄然晕开了一层极淡、却异常明显的红晕。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苏棠屏住呼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盒子里,深蓝色的丝绒衬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支钢笔。笔身是简洁流畅的银灰色金属材质,泛着低调而温润的光泽,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线条干净利落,一如他的风格。然而,当苏棠的目光落在笔帽顶端时,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里,在金属的光泽中,清晰地刻着一个字:

**“棠”。**

一个小小的、娟秀而有力的“棠”字。用的是她名字里的那个字。

苏棠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拂过那个冰冷的、被精心镌刻上去的字痕。那微小的凸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触感,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烫到了她的心尖。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揣了一颗刚刚出炉、滚烫甜蜜的糖,那热度几乎要将她融化。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悸动让她一时失语,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支笔,又抬头看向陆则。

“谢谢……谢谢局长。”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陆则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如同碎钻般的光芒,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摩挲着那个“棠”字,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某种郑重的意味:

“不用总叫我局长。”他顿了顿,似乎在下一个重要的决定,“私下里,没有旁人的时候,叫我陆则就好。”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子,慷慨地透过走廊尽头高大的玻璃窗泼洒进来,将整个办公室染上了一层温暖而朦胧的橘红色。两道长长的影子,被这温柔的光线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靠得很近。

苏棠紧紧握着那支带着她名字的钢笔,冰凉的金属笔身很快被她的掌心焐热。那一点温热,仿佛带着电流,从手心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抬起头,迎向陆则的目光,在那深邃的眼眸里,她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某种她期盼已久的光亮。

办公室里,不知是谁泡了一杯柠檬茶,那熟悉的、清新微酸的香气,在夕阳的暖意中,悄然弥漫开来,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越来越浓,越来越甜。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