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县政府，主任办公室内。
王云帆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悠闲地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对于中午那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他心里只有一丝不屑。
一个乡下老头，能有什么本事？
无非就是撒泼打滚，想多要点补偿罢了。
他留下的那句“你们自己承担后果”，在王云帆听来，就像是小孩子打架输了之后放的狠话，可笑至极。
王云帆背后站着的，可是京城的陈家，是真正的‘天龙人’。
别说是一个乡下老头，就是市里的一把手，在陈家面前也得掂量掂量。
有什么事，自有陈家帮他顶着，他怕什么？
这件事情在他看来，已经结束了。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撞开，秘书黄正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的手机因为太过激动而差点脱手飞出去。
“主……主任，不好了，出大事了。”
黄正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王云帆的惬意被打断，眉头瞬间拧成一团。
他‘啪’的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溅出的茶水烫得他手背一红，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黄正！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天塌下来了？”
王云帆眼神冰冷地盯着他，语气里满是厌恶，“滚出去！再敢不敲门，明天就给我去档案室看大门。”
“不……不是啊主任！”
黄正快要哭了，他顾不上王云帆的怒火，哆哆嗦嗦地将手机屏幕怼到王云帆面前。
“您……您快看！那个老东西……他在网上直播！”
“直播？”
王云帆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端起茶杯吹了吹，“一个老东西，还学年轻人搞直播？想博取同情吗？简直是愚不可及，这种事让宣传口发个通告，说他精神有问题，随便就压下去了。”
他嘴上轻蔑，但还是带着几分好奇，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手机屏幕上，正是那个叫‘阿伟’的主播的直播间，此刻在线人数已经飙升到了恐怖的三十多万，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
画面里，那个老东西竟然换上了一身早已被淘汰的49式老旧军服，胸前密密麻麻，挂满了各种各样闪着光的铁片。
更离谱的是，他那辆破自行车的后座上，竟然还捆着十几张黑白照片。
“胡闹！”
王云帆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不是害怕，而是烦躁。
这种把事情闹到网上的做法，是最让他头疼的。
虽然能压下去，但终究是个麻烦，会影响他今年的政绩评定。
“他想干什么？要去哪？”
王云帆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
黄正指着屏幕下方滚动的弹幕，声音发颤地说道：“似乎去……去省军区了！现在全网都在直播，好几个主播的直播间加起来，在线人数可能已经过百万了。”
“什么？”
王云帆脸上的不屑和烦躁，瞬间凝固了。
“你说他去哪儿？”
他一把抢过手机，死死地盯住屏幕。
省军区！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如果说去上访、去媒体闹，他都有一百种方法应对，因为那些都在他的权力体系和人脉关系网的覆盖范围之内。
可军区……那是一个完全独立、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暴力系统。
那个地方，别说是他，就算是京城的陈家，想插手估计也得掂量再三。
他终于明白，这个老东西，根本就没打算按官场的规矩出牌。
叶渊这是要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把棋盘给掀了！
“狗娘养的黄正，你他妈害死我了。”
王云帆内心的镇定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一股由震惊和愤怒催生出的巨大恐慌攫住了他。
他猛地一巴掌狠狠扇在黄正的脸上，将他打得原地转了半圈，嘴角都溢出了血丝。
“这就是你查的‘快入土的老东西’？啊？”
他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地咆哮着。
黄正被打懵了，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户籍上明明白白写着一百零一岁的老农民，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根本不合逻辑！
王云帆已经没时间去管黄正了，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解了几次锁才成功。
这件事，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他必须立刻，马上，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京城那个人。
如果这个老东西在军区门口闹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那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一定是他王云帆。
与此同时。
江海市，省军区门口。
庄严肃穆的大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威严地矗立着，门口站着两名身姿挺拔、手持钢枪的哨兵。
这里是整个省军区的军事心脏，平日里连一只苍蝇飞过都要被盘查三遍，方圆几百米内都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可今天，这份威严被彻底打破了。
大门外，黑压压地聚集了上千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这些人里，大部分是举着手机，开着直播的网红主播，还有许多被吸引过来的路人，将门口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快看！就是这里，省军区。”
“我的天，这个老爷爷真的来军区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来找部队申冤吗？”
嘈杂的议论声，闪烁的手机灯光，让这片肃穆之地，变得如同菜市场一般混乱。
门口的两名哨兵，此刻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们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当兵两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
这发生了什么事？
敌特分子集体冲击军事基地吗？
可看着又不像，这群人手里拿的都是手机，而不是武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茫然，握着钢枪的手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叶渊缓缓地从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上下来。
他没有理会周围的任何人，只是将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停好，然后转过身，面向那十三张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
“兄弟们，老首长，我们到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所有嘈杂的沉重。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战区的大门走去。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佝偻的背影，在老旧军服的衬托下，显得无比孤寂，却又无比决绝。
胸前那数不清的勋章，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段被遗忘的峥嵘岁月。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