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路，叶渊用了近一个小时。
回去的路，他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既然这江海县的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他就亲手把这天给捅个窟窿！
叶渊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已经有七十多年，没有动用过那个身份了。
叶渊本以为，自己会以一个普通农民的身份，老死在这个村子里，将那些过往永远地带进棺材。
可现在，是他们逼他的！
“吱呀——”
自行车一个急刹，稳稳地停在了叶家村那座破旧的院子前。
叶渊推开院门，径直冲进了那间他住了几十年的卧室。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老旧的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还有一张书桌，上面还摆着晓楠从小到大的奖状。
叶渊的目光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他直接弯下腰，伸出干枯的手，在积满了灰尘的床底下摸索着。
很快，他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他用力一拉，一个长方形的陈旧木箱，被他从床底拖了出来。
箱子是普通的松木做的，上面没有锁，只是用两根牛皮带紧紧地捆着。
牛皮带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得干硬开裂。
就连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晓楠，都不知道床底下还藏着这样一个箱子。
她曾问过爷爷，为什么床下总是扫不干净，叶渊只是笑呵呵地说，那里放着老鼠夹，怕伤到她。
叶渊看着这个箱子，眼神复杂。
这里面，装着他一生的戎马，装着他所有的荣耀，也装着他最沉痛的记忆。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解开了牛皮带，然后缓缓地打开了箱盖。
一股浓重的樟脑丸和旧物的味道，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三样东西。
最上面，是十三张用相框精心装裱起来的黑白遗像。
照片上的人都很年轻，有的咧嘴笑着，有的目光坚毅，有的则一脸稚气。
他们是叶渊的战友，是他的兄弟，是那些长眠在异国他乡。
其中一张遗像，照片上的年轻人眉眼间和晓楠有几分相似。
他就是晓楠的亲爷爷，叶渊的老首长，施建国。
叶渊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轻轻地抚摸着每一张冰冷的相框，仿佛在和老友们打招呼。
“兄弟们……老首长……我对不起你们……我没照顾好晓楠……”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自责。
他将十三张遗像一张张小心翼翼地取出，整齐地摆放在床上。
然后，他拿出了箱子里的第二样东西。
那是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老旧军服。
49式军服，早已被历史淘汰的款式，布料也有些发黄，但却被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
叶渊拿起军服，轻轻地抖开。
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仿佛随着这件军服的展开，再次浮现在眼前。
他想起了长津湖刺骨的寒风，想起了上甘岭震天的炮火。
叶渊想起了自己当年，还是一个热血青年，毅然投身革命。
他想起了在战场上，只要敌人听到“叶渊”这个名字，就会闻风丧胆，屁滚尿流。
那时的他，是令樱花国鬼子胆寒的“活阎王”！
叶渊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
他脱下身上那件满是汗渍的白衬衫，露出了那具苍老却布满勋章的躯体。
叶渊身上，从胸口到后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
有刀伤，有枪伤，甚至还有几处狰狞的弹孔，那是子弹直接贯穿身体留下的永久印记。
每一次晓楠好奇地问起，他都只是笑呵呵地糊弄过去：“这是爷爷年轻时当兵，不小心留下的。”
他告诉过晓楠他是个军人，却从未透露过，他曾是共和国最年轻的开国师长！
叶渊没有任何犹豫，将那件承载着他半生荣耀和记忆的军服，缓缓地披在了身上。
当军服上身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叶渊那微微佝偻的背，瞬间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刺破青天的标枪。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变得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一股冰冷、肃杀、铁血的气势，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田间挥汗如雨的百岁老农。
他，是师长叶渊！
是那个曾手握千军万马，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星！
做完这一切，他从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堆用红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勋章。
他将红布摊开，一枚枚代表着赫赫战功的勋章，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叶渊伸出布满老茧的手，一枚一枚，郑重地将它们挂在胸前。
三等功，十三个。
二等功，七个。
一等功，五个。
最后，是三枚金光闪闪，分量最重的特等功勋章！
特等功！
对于军人而言，三等功靠汗水，二等功靠拼命，一等功，那是要拿命去换，而且换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而特等功，那是足以载入史册，改变一场战役走向的盖世奇功。
是无数军人终其一生，连想都不敢想的至高荣耀。
寻常人得其一，便可光耀门楣，名垂青史。
而叶渊，一人独得三枚！
这足以说明，当年的他，是何等的勇猛无敌，何等的功勋盖世！
当最后一枚勋章挂好，他胸前已经满满当当，沉甸甸的，几乎将胸口的布料都拉扯得变了形。
叶渊没有再看一眼，他转身将那十三张遗像用一根布条，小心翼翼地捆在了自行车的后架上，捆得又高又稳。
他要带着他的兄弟们，一起去讨个公道！
“嘎吱——”
叶渊推着自行车，走出了院子，翻身骑上，朝着最近的省军区方向，疾驰而去。
……
当叶渊身穿一身老旧军服，胸前挂满勋章，身后还载着十三张黑白遗像，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出现在县城的街道上时，瞬间就引起了所有路人的注意。
“我靠！快看那个老大爷！”
“这是在干嘛？拍电影吗？这身军装……好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了。”
“你们看他胸前挂的那些东西，是勋章吧？我的天，也太多了吧！”
议论声此起彼伏，无数人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对着叶渊疯狂地拍摄。
人群中，一个正在路边做户外直播，网名叫“阿伟”的年轻人，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立刻将手机镜头对准了叶渊，激动地对着直播间的粉丝们喊道：“家人们，家人们！大新闻啊！街头惊现神秘抗战老兵，这绝对是流量密码啊！”
他的直播间，人气瞬间开始飙升。
就在这时，阿伟旁边一个中年大叔也凑了过来，他死死地盯着叶渊胸前的勋章，突然惊呼一声。
“那个……那个铜色的，我认识！我当年当兵的时候见过，那是三等功勋章。”
“什么？三等功？”
阿伟一听更来劲了，他一边追着叶渊跑，一边对着手机大喊，“家人们听到了吗？这位大叔说，那是三等功勋章！我数数，一、二、三……我的妈呀，起码有十几个！”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了。
“卧槽！一个三等功都够吹一辈子了，这老大爷有十几个？真的假的？”
“这绝对是英雄啊！可是……英雄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身后还背着遗像，这是要去干什么？”
“肯定出大事了！阿伟，跟上，必须跟上！今天这顿猪脚饭，我们给你凑了。”
阿伟看着飞速上涨的打赏和人气，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知道，自己今天，可能要火了。
不止是阿伟，越来越多的路人、主播，都加入了跟随的大军，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紧地跟在叶渊身后，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叶渊当然知道身后跟了越来越多的人。
但他没有理会，甚至连头都未曾回过一下。
他心里很清楚，人越多，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
他就是要让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