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字帖在这三年里裴砚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哪个字的钩子拖沓了点，哪个字稍许规整一点，他就算是闭着眼也知道位置在哪儿。
所以也只这一眼，他便知道，就算是本朝最顶级的修复师来做这活也不会比面前的云锦做得更好。
他又不可置信地将眼前的所有字帖都一一打开，看了又看，这才转向地上跪着的人。
“这……当真是你今日修复的？”
不仅如此相像，就连速度也不知道比别的修复师要快上多少。
才这一会儿，崔令容就觉得膝盖跪得疼了，在裴砚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翻了一眼，但言语上仍是恭敬道。
“回陛下，是的。”
裴砚神情复杂地又多看了她一眼，默了片刻后才道：“起来吧。”
待人起身站定，他又继续道：“明日去东宫的时候叫人把先皇后那些亲笔字画都搬来紫宸殿，你就在旁边偏殿修复就行，缺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这意思是叫她不用再东宫和太和宫两头跑了，还好，没有叫她直接在眼皮底下去做，好歹是隔了间屋子。
崔令容倒也乐见这种命令，皇宫这般大，平日稍远些的路都是坐肩舆的，这两日来回走动，真是腿都走酸了。
“奴婢领命，那陛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裴砚瞥她一眼，隐隐察觉她急切想要离开的心情，心下生出些不满来，多少人巴不得贴身伺候他，好在其他宫人妃嫔那里落些好处，往常的云锦虽然没有这个心思，但也不至于这般唯恐避之不及。
他方才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磨墨。”
崔令容想跑的心思被阻止了，在心中哀叹一声。
裴砚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道体贴下人，她还没吃过晚膳呢，早知道就用过晚膳再过来禀报。
在心中将他骂了一通，崔令容才上前一步，心不甘情不愿拿过墨条磨了起来。
崔令容从没做过这些伺候人的活，就算是放在以前，也不曾做过裴砚身边红袖添香的贴心人，至多就是在他练字的时候在旁边坐着支颐瞧他，好几次裴砚嫌她盯得烦，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她那时很喜欢看裴砚练字，认真的神色将她迷得神魂颠倒，可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崔令容却不想看了，他们之间相隔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也包括了她的那条命。
她索性化悲愤为力量，平日舞刀弄枪的手劲儿也大，一个不小心，那墨条就这样断裂开来，墨汁溅了两个人一身，就连裴砚写了字的纸上都没能幸免。
裴砚握着笔的手还悬在纸上一寸，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气得几乎将笔身折断，切齿道：“你在做什么？”
崔令容也呆了一瞬，“哐啷”一声将手中剩下的半块墨条扔了慌忙跪下，只是那墨条将将好扔在了砚台里，再一次将墨汁溅到了裴砚的脸上。
裴砚不可置信，拍桌起身瞪视着崔令容，这巨大的声响惊得崔令容缩了缩脖颈。
“陛下恕罪，奴……奴婢不擅研墨之事。”
这话说来崔令容自己都不信，毕竟云锦当初贴身伺候可没少做研磨铺纸的活，更遑论她也在裴砚身边伺候过三年。
果然裴砚一听了这话，怒气愈加，只觉得云锦不尽心还以这种话来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