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您瞧,那边便是天家的车架,七公主的马车便是打头的那一辆。”
侍从张望了一会儿,遥遥一指被溪水隔开的两处车坊道。
帝后二人和太子的车架要押后才到,余下的皇子公主中,自然是七公主最为尊贵。
话音刚落,便见一身烟紫衣裙的女娘,面上覆着长长的面纱,袅袅婷婷地扶着婢女的手从车中出来。
宋元初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艳,薛含瑶是明艳大方的类型,而这位七公主,则是雨天里的芙蕖,别有一番动人的娇柔。
他忍不住自得地勾了勾唇,娇妻美妾,齐人之福,皆是他的。
萧扶樱从马车上下来,一眼便瞧见了玄衣郎君旁边,跟着个豆青色圆领袍的郎君。
“九哥旁边的那位郎君是谁?”
安禾远远瞧一眼,便道:“想来是太常少卿家的郎君,姓顾,单名一个衍字。”
“此人不止性情温和有礼,且学富五车,与……与宋仆射家的郎君同一年科考,高中榜眼。”
萧扶樱微微一笑:“九哥瞧上的人,自是极好的。”
她想起那日他说,若有意中人,可帮她促成姻缘。
今儿想必是亲自下场替她将人给挑好了。
可真是操心。
她美眸微微一转,希望到时候他莫要后悔,将此人带到她身边。
安禾红着脸低声道:“若是公主殿下不喜宋郎君,这位顾郎君……奴婢瞧着也是极好的……”
“他家中只有一个妹妹,那妹妹亦是心慕宋郎君的,想必不久也要择了夫婿出嫁。”
“公主殿下嫁给顾郎,可比宋郎要好多了。”
最起码,榜眼比探花高一级不是?
公主殿下弃探花而嫁榜眼,该后悔的是那探花郎才是。
“她妹妹可是顾文絮?”
“正是。”
萧扶樱恍然想起来,这位顾娘子一贯跟在薛含瑶屁股后头,还曾扬言,只服气薛含瑶做宋家夫人,旁人她都是瞧不上的。
这样娇纵的女娘,竟有一个温和宽厚的长兄?
她多瞧了两眼,只道模样生得倒是不错。
花宴设在仙子湖畔,萧扶樱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贵女三五成群,簇拥在西府海棠树下谈天。
许是为了显示皇后对她的看重,她的坐次恰在皇后的左下手,她的案几几乎挨着皇后的御案。
自然,这不过是为了在诸人面前抬高她的身价罢了。
“殿下您尝尝这玫瑰乳酥,”小满伺候着萧扶樱坐下,便悄悄端来一碟子形制喜人的小点心,“奴婢特意同司膳司打了招呼,今儿您这儿的吃食多加两道您爱吃的点心。”
“待会儿还有一碟子樱桃毕罗。”
安禾瞧见了,本想斥责这不合礼数,可转念一想,公主殿下今儿晨起还未用膳,这会子只怕也饿了,便也未做阻拦。
萧扶樱第一口点心刚送到嘴边,便听得有人出声道:“怎的七公主可以在宴前吃点心,我们却不行?”
“难道咱们不是爹生的,娘养的,就该饿肚子么?”
安禾转头瞧了一眼,说话的正是前头她夸赞有加的那位顾郎君的妹妹顾文絮。
想必是对七公主嫁入宋家多有不满,这才出言呛声。
这位顾娘子的话委实不好应付,若是萧扶樱不吃这点心,天家公主难道要受制于朝臣之女?
若是萧扶樱吃下点心,哪怕大大方方给诸人再赏赐几份点心,只怕也要被人质疑公主自恃身份,瞧不起朝臣之女。
场面有一瞬的寂静。
薛含瑶恰拈着一朵粉色的芍药,从湖边款款而来。
“这是在说什么趣事儿呢?也叫我听听。”
萧扶樱慢条斯理地将玫瑰乳酥咬一口,咀嚼后咽下,才笑盈盈地开口:
“顾娘子说,她在家中唤父母,也唤作陛下、母后。”
“她择的夫婿,也唤作驸马。”
“她的外祖家,也唤作国公府……”
顾文絮脸色剧变,这话可不敢胡说,若要传出去了,顾家便是意图谋权篡位的大罪!
“七公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臣女不过是瞧着七公主吃点心,有些讶异罢了,七公主为何要给臣女扣这样高的一顶帽子?”
薛含瑶的眸光落在萧扶樱瓷白的小脸儿上,心下暗暗惊诧,不受宠的七公主,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
那副仗着有天子和皇后撑腰,而出言讥讽的凌厉气势,竟将一贯受宠的大公主也比了下去。
“不过是几块儿点心罢了,七公主大人有大量,不会同顾妹妹计较的罢?”
薛含瑶笑意温婉地劝道,话里话外却是在说,萧扶樱若是不揭过这茬儿,便是身为天家公主的她没有容人气度。
……
太子萧云珩领着诸皇子在对面列席时,祁云琰一抬眼,便瞧见对面的萧扶樱眼眶红红,鼻头也红红的,显然是被身旁那一圈儿贵女给欺负了。
太子亦是注意到了对面的情形,有些不耐烦地低声道:“分明是天家公主,却被几个朝臣之女欺负哭,真是无用……”
这个怯懦的妹妹他一贯不喜,这样的性情简直是他这个储君之耻。
母后亦因她的木讷而不喜,若非她的婚事还有一些利用价值,他们断不会继续锦衣玉食地供养她。
“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妹妹,臣弟替殿下去打个圆场罢。”
“别叫她们没大没小,落了殿下的脸面。”
一贯寡言的九皇子开口道。
太子有些讶异,这位九弟素日里可是谁都不亲近的,他曾有意拉拢,却总是不得其法。
听母后说,这些日子老九才跟他的怯懦妹妹走动起来。
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个妹妹竟还有这等用处。
“如此,便辛苦九弟了。”太子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来。
祁云琰拱了拱手,便沉着眸子往对面的席位走。
走近时,恰听得顾文絮道:“瑶儿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罢了,不知七公主缘何委屈成这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胆大包天,联合起来欺负七公主你呢!”
萧扶樱垂着头神色怯怯,眼角的余光瞧见那玄色的身影靠近,眼里坠着的泪便落了下来。
“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