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人朝她过去,宋昭宁牵了身边的人就走。
这厢热闹还没瞧明白,她可不想卷入裴府的是非中。
“站住!”裴行野喝道。
宋昭宁恍若未闻。
她虽换了男装,但裴行野见着她的背影就觉眼熟。
这会儿还十分心虚地退出人潮。
他拨开人群,快走两步跟上去,朝她伸出手就要扯她的袖子。
眼看就要碰上,正这时,宋昭宁被人一带,谢砚辞横身挡在她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他侧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上马车。”
宋昭宁乖乖听话,埋着头就钻上了谢砚辞的马车。
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牵着的人一直是谢砚辞。
话说,他什么时候来的?桃枝又去哪儿了?
外头的裴行野狐疑地看着人上车,到底不敢去拦。
他端手一礼,“谢……公子怎会出现在此?您不该在勘误舆图吗?”
“本公子出来喝个早茶,行踪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谢砚辞说得闲散,睨他一眼,并不打算与之周旋,留下句话,便要上车。
裴行野快走两步行至马车前,盯着帘子绷紧了身上的弦。
现在,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看清刚才那人究竟是不是宋昭宁。
但又不是太敢。
毕竟谢砚辞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厉,叫他不寒而栗。
最终他只是僵在马车前问,“敢问公子,刚才您身后是何人?”
谢砚辞冷声道,“自然是本公子的人。”
这个回答十分宽泛。
他的人?
他的小厮随从能随意上他的马车?
可若是宋昭宁……她什么时候又与他交好了?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算来也不过是宫宴上见了一面,加之昨日奉旨协助谢砚辞司事。
数来数去也不过两面嘛?
听闻这人一贯不近女色,似长乐那等放浪之辈,又怎会入他的眼?
“……”裴行野向后撤了一步,还是鼓起勇气说,“恕小人愚钝,没听闻谢公子在大齐有什么故交。”
谢砚辞不咸不淡扔下一句,“自然是故土的心上人。”
说话间,已上了马车。
挑帘间隙,裴行野伸头瞥了一眼,但却什么都没看清。
心上人?
那也说得过去,指不定同他一样,在外头养了女人。
只不过这话听着耳熟呢?
裴行野摇摇头,转回宅子里。
马车平稳地驶在路上。
宋昭宁撑着腮偏头看他,“你做的?”
她刚才想了许久,这人适时出现在此处,怕是早就来此候着了。
“昨儿夜里来寻你的时候,顺道挖了个赌徒出来。”谢砚辞不慌不忙道,“听闻,裴家还指着你做他们家的好儿媳。我能眼睁睁看着裴家如愿?”
宋昭宁抿了抿唇,皱着眉,“还故土的心上人,你怎么不说我是你未来太子妃?”
那人眼神倏地一亮,“对哦。”
“对你个头!”她白他一眼,“谢三还真对本宫上心了?”
“说了你又不信,何必多问。”
谢砚辞从矮几下抽出一本书翻看,然后慢悠悠解释,“裴家被苏氏的事一闹,总不会一直将目光放在你身上。况且,裴行野师从程烈霆你总该知道吧?总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裴行野早被他盯上了。
好容易替宋昭宁退了婚,那人竟还贼心不死。
裴家竟然沦落到,要靠一道赐婚圣旨来延续家族荣光。
只怕是枕头垫高了,当心落枕。
宋昭宁偏头看着谢砚辞,没有说话。
他执卷靠在马车窗边,晨光透过车窗的帘描摹他侧颜轮廓。
眉骨投下的阴影掩住那双常含锋芒的眼,鼻梁至下颌的线条如墨笔勾勒,微抿的唇在书页翻动时泄出一丝笑意。
“看什么?”他没有抬眸。
“看你心里在想什么。”宋昭宁老实回答。
这几年,她的性子早就被磨得沉稳许多。
纵是顶着荒唐公主的名头,但识人辨物的本事却也未曾出错。
偏生眼前这人——从前扮作鹭卿时滴水不漏,如今撕了伪装,她竟还是看不透。
“这还用看吗?”谢砚辞合上书卷,对上她的眸,“还没问你,方才见着裴行野为什么要躲?对他余情未了?”
原是不想现身的,可见着她跟个摸了荷包的贼似的。
见着裴行野走过来就跑,做什么?上演她逃他追的戏码?
“嗯。”宋昭宁撑着腮逗他,“怕我狠不下心,又想嫁入裴府去。”
“你敢。”
“为什么不敢?”她笑,“横竖也没人要我,这裴家不是现成的夫家吗。”
谢砚辞抱着双臂,头疼。
合着他做了这么多,这女子竟还想着嫁给裴行野?
她最好是在开玩笑。
“你挑男人的眼光,这般差劲?裴行野是个什么货色,你不知道?”他拔高音色。
然后振了振袍子,身边这么个大活人,她瞎了不成?
宋昭宁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得凉薄,“有何差别?嫁给谁不是嫁?嫁与不嫁,也没什么不同……”
“那就嫁我。”他说。
片息错愕,叫宋昭宁一下子分不清这人是真心还是戏言。
她偏头不再看他,趴在窗框上。
宋昭宁看着窗外,犹自忆起前朝。
南梁若因昏聩亡国,她认。
可霍城煜勾结西戎蛮族,在各个州府粮仓投毒、在河道下药,用这等下作手段毁南梁山河、杀害南梁百姓……
她苦笑道,“太子殿下,我这一身血债太重,担不起您的情意。梅卿当初带回公主府的真相,鹭卿曾经不是一清二楚吗?露水情缘尚可,其余便罢了。”
话落,谢砚辞冷哼一声。
北燕三十万铁骑陈兵燕齐边境,他孤身入境,她当他是来看戏的吗?
然后他抬手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转过来,仰头直视自己。
用拇指摩挲她颈侧跳动的血脉,“你道那些粮仓毒案是谁查清的?你以为梅卿带回来的证据,为何能平安递到你手里?”
他俯身逼近,呼吸纠缠:“露水情缘?我谢砚辞若要玩女人,何必拿江山为注?”
宋昭宁愣住。
她清楚的看着自己的身影嵌在那双深邃的眸中。
忽见他又放柔了声线,“宋昭宁,总有一天我要叫你看清——你若给出真心,有人会拿命护着。”
尾音消散在骤然贴近的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