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声遥遥传来,苏宜安坐在窗前,就着烛火细细端详那枚北凛银牌。牌上的狼图腾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这是她从父亲遗留的密匣中找到的物件之一。
“小姐,淮王府送来这个。”丫鬟捧着个锦盒进来,面露疑惑。
盒中是一套精致的宫装,并一枚通行玉牌。苏宜安指尖抚过衣料上繁复的刺绣,唇角微扬。谢清晏果然守信,且心思缜密——这身装扮既不会太过惹眼,又能确保她在宫宴上畅通无阻。
“更衣。”她轻声道。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苏府后门。苏宜安正要上车,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车夫换人了。
“姑娘请。”车夫压低帽檐,声音粗哑。
马车并未驶向皇宫,反而拐进了一条暗巷。苏宜安握紧袖中暗藏的匕首,声音依旧平静:“这不是入宫的路。”
车夫猛地回头,眼中凶光毕露:“有人要见你!”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已从巷口围拢过来。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直取车厢。
苏宜安迅速侧身避开第一击,匕首格开第二刀,却被第三把刀划破了衣袖。对方显然都是高手,招招致命。
“谁派你们来的?”她冷声问,同时灵活地闪避着攻击。父亲教她的防身术此刻派上了用场,但面对三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她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一把刀即将刺入她心口的瞬间,一道白影倏然而至。
“铛”的一声,长剑架开了致命一击。
谢清晏不知何时出现在巷中,剑光如练。他脸色依旧苍白,动作却快得惊人。不过三招两式,三个杀手已倒地不起。
“留活口!”苏宜安急忙道。
可惜晚了。最后一个杀手咬破了口中的毒囊,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谢清晏收剑入鞘,月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他忽然扶住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刚才的打斗牵动了旧疾。
苏宜安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衣袖,上面已经渗出了点点血迹。
“殿下不该来的。”她轻声道,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迅速刺入他几个穴位。
咳嗽稍缓,谢清晏抬眼看她:“你早知道会遇袭?”
“猜到几分。”苏宜安收起银针,“我坏了某些人的好事,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蹲下身检查杀手的尸体,从其中一人怀中摸出一块令牌。令牌上刻着展翅的玄鸟图案——这是太子的标志。
“果然是他。”她将令牌递给谢清晏。
谢清晏眸光一冷:“你如何得罪了太子?”
“不是得罪,是碍事。”苏宜安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太子与北凛暗中往来已久,我揭破北凛下毒之计,自然碍了他的路。”
她看向他,目光澄澈:“现在殿下可还信我?”
谢清晏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伸手将她拉到身后。几乎同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衣袖钉在墙上。
“还有埋伏!”苏宜安惊呼。
十余名黑衣人从屋顶跃下,将二人团团围住。这次的人手明显更多,且个个手持劲弩。
谢清晏将她护在身后,剑尖滴血。他呼吸急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苏宜安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可他持剑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跟紧我。”他低声道。
剑光再起,如银蛇狂舞。苏宜安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在重病缠身的情况下,他依然能以一敌十。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狠辣,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凄艳。
又一支弩箭射来,直取苏宜安心口。谢清晏挥剑格开,自己却露出破绽,左肩被刀刃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袍。
“殿下!”苏宜安急忙上前扶住他。
“无妨。”他推开她的手,剑势不减反增,竟在重伤之下又连斩三人。
剩下的杀手见状,终于萌生退意。为首之人吹了声口哨,余众迅速撤退,消失在夜色中。
巷子里重归寂静,只余满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
谢清晏以剑拄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这次咳出的血染红了前襟,在月光下触目惊心。
苏宜安撕下衣襟为他包扎,指尖触及他冰凉的肌肤,忍不住轻颤。
“为什么要舍命相救?”她问。
谢清晏抬眼看她,唇边还沾着血迹,却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你不是说……要本王长命百岁?”
她怔住了。
月光如水,照着他染血的白衣和苍白的脸。这一刻的谢清晏,美得惊心动魄,也脆弱得令人心惊。
“走吧。”他直起身,“宫宴要开始了。”
“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他淡淡道,目光扫过满地尸首,“既然有人不想让本王活,本王偏要活得长久。”
他向她伸出手,掌心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苏宜安看着那只手,忽然明白了什么。在这场权谋的棋局中,他们早已是彼此最重要的棋子。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触感冰凉。
“好,我们入宫。”
夜色深沉,两道人影相互扶持着走出暗巷。在他们身后,一轮残月正缓缓西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