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月色漫过窗棂，在书房地上铺开一片清辉。
谢清晏把玩着手中的香囊，墨梅的纹路在指尖摩挲。药香清苦，却奇异地安抚了他胸口的滞闷。
“苏姑娘既然看出本王中的是缠绵，想必也知道此毒无解？”
苏宜安正低头拨弄炭火，闻言抬头一笑：“世人皆说无解，只因他们不知解法。”
炭盆里迸出几点火星，映亮她狡黠的眉眼。
谢清晏眸光微动：“愿闻其详。”
“殿下可曾听说过‘以毒攻毒’？”她拿起火钳，在炭灰上轻轻划着，“缠绵之毒阴寒入骨，需以至阳之物化解。只是这味药引……”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在皇宫大内。”
窗外传来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
谢清晏神色不变，只淡淡道：“继续说。”
“陛下珍藏的赤焰石，乃是至阳之物。若能取来研磨入药，辅以十三味珍稀药材，或许能解此毒。”她放下火钳，炭灰上的图案赫然是一幅简略的皇宫布局图。
谢清晏凝视着那幅图，忽然低笑起来：“苏姑娘可知，盗取御赐之物是何等罪名？”
“所以臣女说的只是‘或许’。”苏宜安歪着头，“毕竟比起毒发身亡，冒险一试似乎更值得？”
书房内陷入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良久，谢清晏忽然起身走到棋案前：“会下棋吗？”
“略通一二。”
“陪本王下一局。”他执黑子先行，“若你赢了，本王便信你。”
棋局初开，苏宜安落子温吞，似是完全被黑棋压制。直到中盘，她忽然一记妙手，白棋如蛟龙出水，瞬间扭转局势。
谢清晏执子的手顿在半空。
这棋风……太过熟悉。
许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与他下棋，总在看似山穷水尽时突出奇兵。
“殿下分心了。”苏宜安轻声道。
谢清晏垂眸落子：“苏姑娘这棋艺，不像苏州通判之女该有的水准。”
“家父虽官职不高，却最喜收集棋谱。”她从容应了一子，“臣女自幼耳濡目染，让殿下见笑了。”
棋局至尾声，白棋已占尽优势。
就在苏宜安即将落定最后一子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鸦啼。
她指尖微颤，棋子偏离了位置。
谢清晏执黑落下，局势瞬间逆转。
“可惜。”他淡淡道，“你输了。”
苏宜安看着棋局，忽然轻笑：“殿下说得对，是臣女输了。”
可她脸上不见丝毫懊恼，反而带着几分如愿以偿的笑意。
谢清晏忽然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
这女子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连输棋都在她的谋划之中。
“你想要什么？”他问。
苏宜安起身，走到窗边。夜色中，淮王府的屋檐覆着新雪，宛如琼楼玉宇。
“三日后，陛下要在宫中设宴款待北凛使臣。”她回头看他，眸光明亮，“臣女想要一个入场的机会。”
“为何？”
“因为北凛使臣此次前来，表面是为议和，实则为探查虚实。”她声音渐冷，“他们带着一种罕见的毒药，准备投在宫宴的酒水中。”
谢清晏神色骤变：“你如何得知？”
苏宜安从袖中取出一枚银牌，上面刻着北凛文字：“臣女自有消息来源。殿下若是不信，三日后可见分晓。”
月光洒在她身上，为那身鹅黄衣裙镀上银边。
谢清晏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好。”他听见自己说，“三日后，本王带你入宫。”
苏宜安嫣然一笑，施礼告退。
行至门前，她忽然回头：“殿下可知，为何缠绵之毒独独对殿下影响至深？”
谢清晏抬眼。
“因为下毒之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殿下活过弱冠。”她轻声道，“下毒的，是殿下最亲近的人。”
门扉轻合，留下满室寂静。
谢清晏独自坐在棋局前，看着那枚偏离位置的白子，眸色渐深。
最亲近的人……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素白帕子上再次染了鲜红。
这一次，他却低低地笑了。
看来这京城，确实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