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要往前过……”
她低声重复着,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是啊,哭过了,难受过了,这门亲事已是铁板钉钉,还在这儿为林济民要死要活,作贱自己干什么?
她真的是愚蠢至极!
林宝珍深吸一口气,走到脸盆架前,就着盆里剩余的冷水,仔细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镜中那双依旧泛红却不再迷茫的眼睛,用力抿了抿唇,将最后一点软弱的痕迹也抿去。
刚用手帕擦干脸,门外就传来了周秀华那带着刻意热情、拔高了的嗓音:
“宝珍妹子?宝珍妹子在屋里吗?外面热闹着呢,济民和红梅的大喜日子,你怎么一个人闷在屋里?”
周秀华敲着门上的玻璃,故意带着喜气的笑声,催促着,“快出来跟大家伙儿说说话,沾沾喜气呀!”
林宝珍眼神一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知道周秀华没安好心,不晓得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
但此刻躲着反而不合适,倒显得她心里有鬼,见不得人似的。
她没继续矫情下去,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确保自己看起来还好,而没有明显哭过的狼狈,才拉开了房门。
周秀华站在门外,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脸上仔细扫了一圈,见她神色平静,一切正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随即又挂上更热情的笑容,伸手就来挽住林宝珍:
“走走走,这大喜的日子,宝珍妹子这么漂亮,闷在屋里多可惜,跟嫂子们一起说说话。”
林宝珍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微微颔首,声音平淡:“秀华姐。”便跟着她一起走出了厢房。
小院里果然比刚才更热闹了些。除了原本在帮忙布置的几个军属,又多了好些过来道贺的军官和家属。
几张借来的方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瓜子花生水果糖,还有几个暖水瓶和搪瓷缸子。
李红梅穿着件崭新的红格子列宁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气,和林济民并肩站在一起,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林济民脸上也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在看到林宝珍出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地移开了。
林宝珍跟那些军属也不算熟悉,就没凑过去搭话。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院墙角落一株光秃秃的枣树下,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努力将自己缩进阴影里,仿佛只是出来透透气。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今天的主角身上,说说笑笑,气氛倒也热闹。
然而,总有讨厌的人蹦哒出来惹人烦。
那个之前被李红梅拉来和她相看、被林宝珍拒绝过的后勤处张副主任也在。
他显然之前喝了几杯酒,脸红得像猪肝,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脑袋顶上没几根头发,还四处乱支着,丑的很别致。
他正跟人高声吹嘘着什么,说着最近新弄来什么好东西,目光一动,刚好扫过角落里的林宝珍。
周秀华看见了张副主任的眼神,端着杯茶,状似无意地走到张副主任旁边,笑着说:
“张副主任,您今天也来给红梅和济民道喜啊?真是有心了。”
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林宝珍的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宝珍妹子脸皮薄,一个人躲在那,看着怪孤单的。济民和红梅忙着,也顾不上她。”
说完,周秀华笑着招招手,“过来呀宝珍妹子,和大家说说话。”
这话像是一下子把这一桌人的聚光灯打到了林宝珍身上。
张副主任本就对林宝珍拒绝他耿耿于怀,觉得这女人不识抬举,此刻借着酒意,又被周秀华这么一“提醒”,那股邪火混着酒气直冲头顶。
他嘿嘿笑了两声,喷着浓重的酒气,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就朝林宝珍走了过去。
“林……林宝珍同志!”他喷着酒气,肥胖的身躯几乎将林宝珍完全笼罩,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逡巡。
从那白皙的脖颈到饱满的胸脯,再到被军裤包裹依然显出形状的臀腿,粘腻得让人作呕,“一个人孤孤单单躲这儿干啥?”
他话说到一半,换上一副自以为潇洒的猥琐笑容,“这么个大喜日子,板着个脸给谁看呢?来,笑一个!”
院子里说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目光各异,有鄙夷,有看热闹,也有几分同情。
李红梅皱起了眉头,脸色难看地看向林济民,带着催促。
林济民脸色阴沉,握紧了拳头,脚下却像生了根,嘴唇动了动,没能立刻出声。
李怀邦站在稍远的地方,原本在和旁人说话,此时也转过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张副主任的背影,迈步要过来。
林宝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恶心,往后退了一小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带着细微的颤抖:
“张副主任,您喝多了,请自重。”
“喝多?谁……谁喝多了?”张副主任梗着脖子,又往前逼近一步,酒气混着口臭几乎喷到林宝珍脸上。
他压低了声音,凑的很近,带着淫邪的意味,“林宝珍,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装什么清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