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裹着化不开的湿意。钱老板从北疆送完第一批粮回来时,身上的尘土还没洗去,就踩着雨鞋,直奔苏州城的粮商会馆——朱漆大门上的“裕民”二字被雨水打湿,泛着暗沉的光,像极了此刻馆内凝重的气氛。
“诸位掌柜,”钱老板推开厢房的门,雨水顺着他的衣摆滴在青砖上,晕开一圈圈湿痕,“北疆的情况,我不多说——将士们三天只喝野菜粥,百姓把藏在地下的陈粮都挖出来了,有的孩子连糠麸都吃不上。我钱某人今天来,不是求你们,是替北疆的百姓,给你们磕个头。”
他说着就要弯腰,却被坐在主位的王掌柜一把拉住。王掌柜是江南粮商的领头人,手里握着苏州一半的粮源,此刻他捻着胡须,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钱老弟,不是我们不帮,是这忙真不能乱帮。你也知道,摄政王那边盯着粮道呢,咱们私自捐粮,要是被安个‘通敌’的罪名,全家都得遭殃!”
“通敌?”钱老板猛地拍桌,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咱们捐粮给大雍的将士,怎么就成了通敌?难不成看着匈奴打进中原,咱们抱着粮食等着被抢,才算‘忠君’?”
厢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粮商互相使着眼色,有人低头抠着手指,有人望着窗外的雨帘,没人说话——他们不是不想帮,只是怕陈渊的手段。去年有个粮商给灾区捐了两车粮,转头就被安了“偷税”的罪名,粮行被抄,人也关进了大牢,最后还是花了十万两银子才赎出来。
钱老板看着众人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诸位还记得十年前那场粮灾吗?江南颗粒无收,是陈静澜殿下带着漕船,从淮南调了三十万石粮过来,分文不取,才救了咱们江南百姓。现在他在北疆拼命,咱们要是连这点忙都不帮,良心过得去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放在桌上,缓缓展开——是北疆暗卫送来的信,上面画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孩子,手里捧着半个野菜团子,旁边写着“此儿三日未进米水”。“这是千机楼的暗卫刚送来的,”钱老板的声音带着颤抖,“咱们在江南喝着热茶、吃着白饭,北疆的孩子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我钱某人今天把话撂在这:我钱家的地契、粮行,全押在这了,要是朝廷怪罪,我一个人担着,绝不让诸位受牵连!”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少年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个药囊,腰间挂着“百草”木牌——是百草仙府医道派的弟子,名叫青芽,前些日子在苏州给百姓送药,刚好被钱老板请过来。
“诸位掌柜,”青芽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的纯粹,“我前些天在苏州城门口,给王掌柜的老母亲治过咳嗽。老人家说,二十年前她在乡下,差点被瘟疫带走,是陈静澜殿下派来的医官,给她喝了药才好的。”
王掌柜愣了愣,随即脸色微动——他母亲确实常提这事,只是他早忘了。
青芽又从药囊里掏出一叠“药囊符”,放在桌上:“这是我们百草仙府的符,凡人手握符,就能去咱们仙府的药铺免费取药。现在北疆的百姓,手里也有这样的符,是我师兄们送去的。师傅说,‘仙凡同心,才能护得住这天下’。诸位掌柜捐的不是粮,是北疆百姓的命,是咱们大雍的江山啊。”
厢房里的气氛渐渐变了。一个姓刘的粮商先开口:“钱老弟,我刘某人虽没见过陈殿下,却敬他是个英雄。我出五千石粮,就算被摄政王怪罪,我也认了!”
“我出八千石!”另一个粮商跟着附和,“我儿子在北疆当兵,要是知道我捐粮,肯定高兴!”
王掌柜看着众人,又看了看桌上的地契和药囊符,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罢了罢了!我王某人活了六十岁,不能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我出三万石粮,再调十条漕船,亲自押去北疆!咱们江南粮商,不能让北疆的将士寒了心!”
“好!”钱老板激动得眼眶发红,“诸位放心,等战事结束,朝廷还的粮,我一分不取,全分给大家!要是朝廷不给,我钱家砸锅卖铁,也给诸位补上!”
接下来的三日,江南粮商们忙得脚不沾地。苏州、杭州、扬州的粮仓敞开大门,粮车一辆接一辆地往码头赶;漕帮的船工们听说要给北疆送粮,主动放弃了走商的活计,赶来帮忙;连苏州城里的百姓,都提着自家的米缸,往粮车上倒粮,嘴里念叨着“保佑将士们打胜仗”。
出发那天,苏州码头挤满了人。十条漕船并排停在河里,船帆上写着“江南援北疆”五个大字,在风中猎猎作响。钱老板站在船头,穿着新做的青布长衫,手里握着陈静澜当年救他时给的那枚玉佩——那是他的念想,也是他的底气。
王掌柜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壶酒:“钱老弟,这趟路上,要是遇到摄政王的人拦着,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钱老板接过酒,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却让他浑身是劲:“放心,有千机楼的暗卫跟着,还有咱们江南人的心意,没人能拦得住这粮船!”
随着一声“开船”,漕船缓缓驶离码头。岸边的百姓挥着手,喊着“将士们保重”,声音顺着河水飘远。钱老板站在船头,望着北疆的方向,心里默念:陈殿下,粮来了,您一定要守住雁门关,守住咱们大雍的百姓啊。
此时的雁门关,陈静澜刚收到千机楼送来的消息——江南粮商凑了二十万石粮,不日便到。他拿着信,站在关墙上,望着远处的草原,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赵武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信,兴奋地说:“殿下,有了这粮,咱们就能跟匈奴打持久战了!”
陈静澜点了点头,将信折好,放进怀里:“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江南百姓的心意,是钱老板和诸位粮商的义举。咱们不能辜负他们,更不能辜负北疆的百姓。”
风从草原吹来,带着淡淡的青草味,不像之前那样凛冽。陈静澜知道,有了粮草,有了人心,这场仗,他们一定能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