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楠的哭声在急诊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十二岁的男孩因为自行车摔伤被送来缝针。周莉轻声安抚着儿子,晓军则忙着办理手续。
“只是皮外伤,缝两针就好了。”医生检查后说,“不过按规定,得做个血常规。”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例行检查会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当化验单出来时,医生的表情变得凝重:“孩子的血小板数值异常低,白细胞计数很高,建议立即去大医院复查。”
晓军的心猛地一沉,周莉的手开始发抖。他们带着楠楠直奔儿童医院,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只有楠楠因为膝盖疼痛小声抽泣。
三天后的诊断像一记重锤——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不可能…医生是不是搞错了?”晓军抓着诊断书的手不停颤抖,“楠楠一直很健康,就是摔了一跤…”
主治医师语气沉重:“张先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这种病有时候就是通过意外受伤才被发现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开始治疗。”
病房里,楠楠因为刚刚做的骨穿检查哭得眼睛红肿:“爸爸,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周莉紧紧抱住儿子,声音哽咽却坚定:“不会的,楠楠一定会好起来的。爸爸妈妈和奶奶都会陪着你。”
站在病房门口的秦渝,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八十三岁的老人眼看着孙子遭罪,心如刀割。她想起张涛去世前的痛苦,如今命运又要让她的孩子承受同样的磨难。
治疗过程漫长而痛苦。化疗让楠楠的头发大把脱落,恶心呕吐成了家常便饭。原本活泼爱笑的男孩变得沉默寡言,常常望着窗外发呆。
晓军毫不犹豫地动用了那笔千万赔偿金:“钱没了可以再赚,楠楠的健康最重要。”
然而更大的难题出现了。
“化疗效果不理想,癌细胞残留较多。”医生严肃地告知,“必须尽快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否则复发风险很高。”
“我们捐!用我们的!”晓军和周莉异口同声。
配型结果很快出来——都不完全匹配。
“亲属间配型成功率最高。”医生说,“你们还有其他直系亲属吗?”
晓军摇头:“我是独生子,莉莉也是独生女。”
病房里一片死寂。秦渝缓缓开口:“医生,我…我可以吗?我是孩子奶奶。”
医生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委婉拒绝:“老人家,捐献对供体身体状况要求很高,您年纪太大了。”
希望的大门一扇扇关闭。晓军开始疯狂联系骨髓库,但合适的配型遥遥无期。楠楠的病情却在一天天恶化。
深夜,晓军独自在医院天台抽烟,周莉找到他时,脚下已经一堆烟头。
“军军,我在网上查到一个办法…”周莉的声音在颤抖,“有人说…可以再生一个孩子,用脐带血救哥哥…”
晓军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再生一个孩子,脐带血干细胞移植…”周莉重复着,眼泪却下来了,“可是军军,我四十多了,你也有心脏病,我们…”
晓军一把将妻子搂入怀中,两人相拥而泣。这个方案的希望渺茫,风险极大,对他们这样的中年夫妻来说更是艰难。
然而,当医生告诉他们,楠楠的时间可能不超过半年时,这个看似不可能的选项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试试吧。”秦渝得知后,反而最平静,“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但命运又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周莉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怀孕。多年的劳累和压力让她的子宫内膜状况不佳,自然受孕几率极低。
“可以做试管婴儿。”生殖科医生说,“但成功率不高,而且对女方身体负担很大。”
晓军当即否决:“不行!莉莉的身体受不了!”
周莉却坚持:“我要试!为了楠楠,我必须试!”
夫妻俩第一次发生激烈争吵。
“万一你出事,我怎么办?楠楠怎么办?”
“如果楠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最终晓军妥协了。试管婴儿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周莉每天要打促排针,忍受激素变化带来的各种不适。取卵手术后又出现腹水,不得不住院治疗。
与此同时,楠楠的病情继续恶化,感染频繁,不得不转入无菌舱。
秦渝每天拄着拐杖,在家和医院之间奔波。她为儿媳熬调理中药,为孙子炖营养汤,为儿子准备换洗衣物。八十三岁的老人仿佛不知疲倦,但晓军发现母亲的白发越来越多,腰也越来越弯。
第一次试管婴儿失败了。周莉得知结果时,崩溃大哭:“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
晓军抱着妻子,心痛得无以复加:“不做了,莉莉,我们不想这个办法了。”
就在所有人几乎绝望时,秦渝做了一个决定。她悄悄联系了晓军生父那边的远房亲戚——一个很多年没有来往的堂哥。老人坐了辗转,走山路,搭汽车,坐火车,一天一夜赶了过来来,二话不说就去做了配型。
“晓军他爸当年帮过我们家。”堂哥朴实地说,“现在能帮到他孙子,我说什么都要来。”
奇迹出现了——配型竟然部分相合!虽然不如全相合理想,但医生认为可以尝试移植。
“有希望了!楠楠有希望了!”周莉喜极而泣。
然而移植费用高昂,前期治疗已经花去两百多万,剩下的钱远远不够。晓军毅然决定卖房。
“不行!”这次轮到周莉反对,“这是爸妈留下的房子,是你的根!”
“家人在哪里,根就在哪里。”晓军语气坚定,“爸要是知道,也会支持我的。”
就在准备签字卖房时,晓军收到一封来自林薇薇的信。里面有一张支票和一封简短的信:
“晓军:听说你们的事情,深表同情。这笔钱是无息借款,希望帮到孩子。不必感谢,这是一个曾经犯错的人的一点补偿。祝楠楠早日康复。”
支票上的数字让晓军震惊——整整三百万。
与此同时,晓军以前帮助过的那些业主们自发组织了募捐。曾经被他从烂尾楼中救出的业主们,十元、百元地凑着,竟然也筹集了五十多万。
“张处长当年帮我们要回房子,现在该我们帮他了!”募捐发起人说。
移植手术的日子终于到来。堂哥又一次从外地赶来捐献造血干细胞,然后这些“生命种子”被缓缓输入楠楠体内。
手术室外,全家人都屏息等待。秦渝默默祈祷,周莉紧握晓军的手,乐乐则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
“一定要成功啊…”周莉喃喃自语。
漫长的四个小时后,医生走出来:“移植过程顺利,现在要看排异反应和细胞植活情况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楠楠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高烧不退,全身皮疹。晓军和周莉日夜守候,几乎不敢合眼。
最让人担心的是,细胞激活迹象不明显。医生面色凝重:“如果两周内没有明显植活,可能需要二次移植。”
就在所有人再次陷入绝望时,第九天,楠楠的血象开始奇迹般好转!白细胞、血小板稳步上升,染色体检查显示供体细胞正在激活!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主治医师难得地露出笑容。
病房里,楠楠虚弱地睁开眼,小声说:“爸爸,妈妈,我梦到奶奶了…奶奶说,要我好起来…”
晓军和周莉喜极而泣,紧紧拥抱儿子。
窗外,黄桷树的叶子已经落尽,光秃的枝干指向蓝天。但仔细看去,枝头已经冒出细小的芽苞,等待着春日的到来。
秦渝抚摸着树干,轻声说:“张涛,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孙子得救了。这棵树,又要发新芽了。”
生命如是,爱与希望永不止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