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似乎总在重复相似的轨迹，只是角色换了位置。
年底，“江畔明珠”首批住宅终于交付。业主们敲锣打鼓，像过年一样热闹。
晓军站在远处，望着人们欢天喜地地拿到新房钥匙，眼眶湿润。周莉挽着他的手臂，轻声问：“值得吗？”
“值得。”晓军答得毫不犹豫。
那天晚上，晓军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张涛骑着那辆破摩托，载着年轻的母亲，在黄桷树下穿行。母亲回头对他笑，说：“军军，做得对。”
醒来时，天已微亮。晓军走到阳台，看见秦渝已经在晨练。
“妈，我梦到爸了。”
秦渝微笑：“他一定很为你骄傲。”
晓军望向远方，城市的天际线在晨曦中逐渐清晰。无数高楼拔地而起，其中有他青春的印记。
房地产的黄金时代或许已经过去，但人们对家的渴望永远不会改变。就像黄桷树，年年落叶，年年新发。
手机响起，是工作组的消息：“新项目有问题，请速来。”
晓军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拿起公文包。
“又要加班？”周莉问。
“嗯，新的开始。”晓军笑了笑，推门而出。
门外，黄桷树的新芽正破枝而出，嫩绿如希望。
“江畔明珠”项目的成功交付，让晓军成了省住建系统的“明星人物”。媒体报道他是“有良心的建筑人”，业主们送来锦旗，甚至有不少开发商主动抛来橄榄枝。
但晓军都婉拒了：“现在的工作更有意义，能帮更多人住上好房子。”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就在晓军全身心投入新的保交楼项目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那天下午，晓军正在主持一个烂尾项目协调会。会议室门被推开，秘书引着几个人进来：“张处，这是新加入的投资方代表。”
晓军抬头，瞬间愣住——为首的女子一袭干练的白色西装，笑容明媚，正是林薇薇。
“张处，好久不见。”林薇薇伸出手，姿态得体大方，“我们公司看好这个项目的潜力，决定注资三个亿。”
晓军机械地握手，脑子里一片混乱。会后，林薇薇特意留下来：“晓军，没想到吧？我现在是诚建投资的副总，专门负责不良资产重组。”
晓军勉强笑笑：“确实没想到。你怎么…”
“离开宏远后，我去读了MBA，转型做投资了。”林薇薇语气轻松，“听说你在这里做得风生水起，正好有这个项目，我就主动请缨来了。”
当晚回家，晓军有些心神不宁。周莉察觉到了：“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晓军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林薇薇来了，她是新投资方的代表。”
周莉切菜的手顿住了：“这么巧？”
“她说看好项目前景。”晓军叹气，“三个亿的投资，对项目来说是雪中送炭，我没办法拒绝。”
秦渝在一旁默默听着，眉头微皱。
接下来的日子，林薇薇表现得专业而克制。她带来的资金确实解了燃眉之急，项目进展迅速。但晓军总能“偶然”遇到她——晨跑时、加班时、甚至周末带孩子们去公园时。
“晓军，真是巧啊。”某个周日，林薇薇“偶遇”带孩子们玩耍的晓军一家，“我刚好在附近看项目。”
周莉淡淡一笑：“林总真是敬业，周末还工作。”
林薇薇仿佛听不出话里的意味：“没办法，工作就是生活。对了晓军，周一下午我要去项目现场，你陪我一起吧？”
晓军正要答应，周莉抢先开口：“不好意思林总，周一下午我们全家要去看乐乐的比赛，晓军答应去的。”
林薇薇笑容不变：“那改周二吧。”
人走后，周莉的脸色沉下来。晓军连忙解释：“我就是工作…”
“我知道。”周莉打断他，“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每次都能‘偶遇’？”
真正让晓军警醒的，是一周后的深夜。他在办公室加班整理材料，林薇薇突然来访。
“看你灯还亮着，给你带了宵夜。”她将精致的餐盒放在桌上，身体靠得很近，“记得以前你也总是加班，我经常给你带那家港式茶餐厅的点心。”
晓军后退一步：“谢谢，但我吃过了。”
林薇薇却不离开，反而坐在沙发上：“晓军，有时候想想真有意思。当年你要是选择了我，现在可能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我能给你的资源和人脉…”
“林总，”晓军正色道，“我现在很好。”
“真的吗？”林薇薇挑眉，“拿着死工资，住着普通房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跟我合作，我们可以做得更大。我知道你的能力，不该被埋没在这里。”
晓军深吸一口气：“林总，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林薇薇站起身，突然靠近：“晓军，你骗不了我。你看项目的眼神，那种热爱和激情，说明你根本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我们是一类人，都渴望更大的舞台。”
那晚晓军失眠了。不得不承认，林薇薇的话戳中了他内心的某些角落。确实，看着曾经的同事如今成了开发商老总，自己却只能做个“协调员”，不是没有失落感。
第二天，晓军魂不守舍。秦渝看在眼里，趁周莉带孩子们外出时，和儿子谈了心。
“军军，妈听说那个林小姐又来了？”
晓军苦笑：“妈，她现在是投资方代表，我没办法避开。”
秦渝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还记得你爸当年为什么坚持骑摩托送我回家吗？”
晓军一愣：“不是因为喜欢您吗？”
“那是一方面。”秦渝目光悠远，“更因为他承诺过。那天其实有同事约他去喝酒，他说‘答应人的事一定要做到’。你爸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但重承诺。他说这是男人最重要的品质。”
晓军若有所思。
“军军，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诱惑。”秦渝轻声道，“重要的不是心动与否，而是选择之后的坚持。你选择了莉莉，选择了这个家，就要坚持到底。”
晓军握紧母亲的手：“妈，我明白了。”
考验来得很快。项目推进中遇到技术难题，需要去外地考察。原本不必晓军去，但林薇薇坚持：“这个技术问题很关键，张处最懂，必须一起去。”
考察途中，遭遇暴雨，航班取消，一行人被迫滞留外地。晚餐时，林薇薇特意坐在晓军身边，敬酒时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他的手背。
“晓军，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加班的日子吗？总是这么默契…”她眼神迷离，“有时候真想回到过去。”
晓军不动声色地移开手：“林总，你喝多了。”
那晚回房后，晓军接到周莉的视频电话。孩子们抢着说想爸爸，周莉笑着提醒他注意身体。挂断前，她看似随意地问：“和林总相处得还好吗？”
晓军坦然道：“公事公办。对了，明天回去我给你带那家你爱吃的糕点。”
电话那头，周莉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考察最后一天，林薇薇终于摊牌。她来到晓军房间：“晓军，跟我合作吧。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事业、财富、甚至…”她意味深长地停顿，“感情。”
晓军平静地看着她：“林总，谢谢看重。但我已经有了一切——我爱的事业，爱我的家人。这就够了。”
林薇薇冷笑：“你真的满足于现在的生活？看着别人住豪宅开豪车，自己却…”
“满足。”晓军打断她，“因为我拥有的，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回程飞机上，晓军闭目养神。他想起父亲张涛——那个一辈子平凡却坚守承诺的男人；想起母亲秦渝——在漫长岁月中默默守护爱情；想起妻子周莉——始终相信和支持他；想起孩子们纯真的笑脸。
是的，他做出了选择。
项目顺利推进。庆功宴上，林薇薇宣布公司将追加投资五亿，但提出一个条件：“必须由张处全程监督资金使用。”
众目睽睽下，晓军站起身：“感谢林总信任。但我认为这个项目已经步入正轨，不需要我全程监督了。接下来我会投入新的保交楼项目，那里更需要我。”
林薇薇脸色微变：“晓军，这可是数亿的投资…”
“正因为重要，才要按规程来。”晓军微笑，“我相信团队能做好。”
宴席散后，晓军提前回家。周莉正在辅导乐乐写作业，楠楠在玩积木。寻常画面，却让晓军心头暖融。
“怎么这么早回来？”周莉惊讶。
“想你们了。”晓军抱起扑过来的楠楠，“对了，我申请调去新的项目组了。”
周莉愣住：“为什么？这个项目不是做得很好吗？”
晓军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因为家里有更需要我的人。而且…”他看向妻子，“我答应过要去看乐乐比赛的，不能再食言了。”
周莉眼眶微微发红，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窗外，黄桷树的叶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这些见证了太多悲欢的树木，依旧默默守护着这座城和城里的人们。
晓军想起母亲的话：重要的不是心动与否，而是选择之后的坚持。
他选择了，也会坚持。就像黄桷树，年年落叶，年年新发，但根，永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