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她差点把书脊磕在图书馆的木质书架上。不过还是发生了些许声响,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一身黑,一头烟灰狼尾,冷峻的面孔抱着书的样子有点滑稽。
屏幕亮起的瞬间,祁渝的名字像片羽毛轻轻落在通知栏里。
“在三楼靠窗的位置吗?”
她抬头望过去,斜对角的男生正支着下巴看过来,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吴恙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个“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转动的钢笔尖飘了过去。
这是他们加微信的第三天,怎么哪里都能遇见。
实话说,吴恙通过之前的交往,总会觉得他怯懦懦的,逗起来特别好玩,最近又感觉他在cos幽灵无处不在。刚加微信时,她的手机镜头不小心扫到他的屏保——不是合照也不是风景,是张手写的便签,字迹清隽:”今日宜读诗,忌久坐。”难道玄学也能让她们相遇?
此刻祁渝的消息又弹了进来:”旁边有空位.”
吴恙走过去,坐下低头翻书,心里毛毛躁躁,奇奇怪怪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他放下帆布包时动作很轻,拉链摩擦的声响都透着小心翼翼。吴恙用余光瞥见他拿出笔记本,封面是烫金的校徽,扉页上的名字和屏保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在看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满室的书香。
“拉赫玛尼诺夫的传记。”她合上书脊,才发现自己把书名念得有点磕巴。
祁渝的眼睛亮了亮:”他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是不是有段低音部和贝斯的旋律很像?”
吴恙愣住了。她玩贝斯三年,第一次有人把古典乐和她的乐器联系在一起。但她只是拿来找点新歌灵感,也算不上太喜欢,原来他听过。
祁渝手机的搜索页面刚好扣住,只一两眼他了解的也不多,不敢多说,生怕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兴许是并没有回复的尴尬,手机在桌面轻轻震动,是祁渝发来的消息:“晚上有文学社的诗歌朗诵会,结束后可以送你回宿舍。”
突然微怔,她抬眼时撞进他含笑的目光里,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
吴恙不太喜欢诗歌甚至文学,她有她要做的事。但又想邀请人家也没拒绝,就不好驳面子就答应了。心里默念兴许他是没什么朋友。
朗诵会在阶梯教室举行,吴恙抱着自己感兴趣的书坐在后排,时不时的抬眼,丝毫没被打扰。当祁渝站在台上念聂鲁达的诗,她才堪堪放下自己手头的事。他念到「爱情太短,遗忘太长」时,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吴恙有些怔愣,看来还是有不拐弯抹角的文学在的。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安静的听着咋舌的文学,一个连民谣都觉得无病呻吟的人,居然也能听得进。
暖黄的灯光漫在他白衬衫的领口,吴恙忽然觉得好奇怪,蚂蚁爬满全身,鸡皮疙瘩让她蛄蛹了两下。她看见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这首诗送给……所有在秋夜里等待的人。”吴恙有点后悔来捧场,毕竟直截了当了20年,突如其来的婉转让人猝不及防。
散场时人群熙攘,祁渝很自然地走到她身侧,吴恙却像被烫到似的,脚步都乱了半拍。吴恙感觉祁渝跟初见的样子变了,不在是小绵羊了,不知道她以后再开玩笑还能不能看见他脸红红的有点可爱的感觉了。
“你好像很怕生?”他并肩走在她左边,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她的步频。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在石板路上交叠在一起。
“没有。”吴恙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对了老K,黄毛让你加他们的微信,有空一起出来玩。“
他尬笑出声,声音里带着气音:“我不太会聊天。“祁渝察觉出一些吴恙的不自在,心里暗叹这招果真不行,感觉被当成了朋友,只会观察又有什么用呢。
路过篮球场时,有人喊祁渝的名字,是篮球队的队长。“祁渝,不来打一局?“
祁渝摆摆手:“不了,送同学回宿舍。“他说这话时没看那边,目光始终落在吴恙被月光照亮的发梢上。祁渝听见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像排练时没调好的节拍器。
宿舍楼下,祁渝忽然停下脚步:“你的贝斯,是什么牌子的?“
“Fender的。“
“我记得有款酒红色的,和你上周背的很像。“
吴恙浅笑,没说话,可能不懂琴的人都会觉得哪些款像,她不想过多解释。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酒红色是她不想回忆的禁忌。
“明天下午没课,“他像是鼓足勇气才开口,指尖在口袋里蜷了蜷,”你……“
“去live吧,再带你体会一下新世界。”
祁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明天上午十点,在门口等你?”
“演出都在晚上,不过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去看我们排练。”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吴恙摸出手机,点开和他的聊天框。置顶的位置还空着,但她已经能背出他的微信号——qiyu0917,后面跟着的后缀是他名字的全拼,跟某个人的习惯好像。
回到宿舍,贝斯安静地靠在墙角。吴恙走过去拨了下弦,嗡鸣的低音在房间里散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祁渝像是一场从未接触过的游戏,她也在试探自己可承受的限度是多大,究竟能不能交到不同类型的朋友。
第二天早上,吴恙穿了件简单的黑T恤,黑裤,很休闲。镜子里的她扎起狼尾,露出耳垂上那枚银色的音符耳钉。她抚摸那个因为爱上音乐所打下的痕迹,她抚摸着心里不想又不禁回忆的那个人,她抚摸那枚印记-专属她们的印记。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祁渝站在树下。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手里捧着两本用牛皮纸包好的书。看见她过来,他快步迎上来,把其中一本递给她:”昨天路过书店,看见这本《摇滚乐史》,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书的扉页上夹着张便签,还是他清隽的字迹:”贝斯是乐队的骨架,就像诗里的韵脚。”
吴恙的手指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他昨天在图书馆写笔记的样子。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笔记本上,她偷偷看见他写着什么,不过没太在意。
“谢了,请你喝饮料。“
祁渝“嗯”了一声,视线从她晃动的手链移到她脸上:“你好像很喜欢戴这个。”
“啊?”吴恙低头看了眼手腕,“这个啊,朋友送的”她晃了晃手腕,手链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感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祁渝移开目光,看向前面路口的红灯,“觉得挺好看的。”
绿灯亮了,吴恙率先往前走,嘴里还在念叨乐队的事:“鼓手昨天说想加段鼓solo,我觉得不太合适,副歌部分贝斯已经够突出了,再加solo会显得乱……”
祁渝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走到排练室胡同时,吴恙停住脚步,头发垂下来,扫过颈窝。
祁渝虽然与吴恙接触不多,但就是想要了解。暗下决心,下一次他要送一条项链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