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1990年代自动贩卖机》是由作者“Lector ”创作编写的一本连载悬疑脑洞类型小说,威尔凯文是这本小说的主角,这本书已更新91431字。
1990年代自动贩卖机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乌托里约诺斯仿佛一个服用了过量兴奋剂的病人,脉搏狂跳,体温升高,瞳孔放大,沉浸在一种集体性的、近乎癫狂的喜悦和焦虑之中。千禧年,这个词像一句具有魔力的咒语,席卷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试图用震耳欲聋的喧嚣,掩盖所有不和谐的声音,包括血腥、阴谋和悄然滋长的绝望。
距离那个被赋予无限象征意义的时刻,还有不到两周。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城市的改装工程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巴比伦大街,这条永恒的欲望长廊,此刻更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嘉年华会场。霓虹灯不再是夜晚的专利,它们在白天也顽强地闪烁着,拼凑出“2000!”、“新纪元!”、“乌托里约诺斯欢迎未来!”等巨大而花哨的标语,像一道道刺眼的电子伤疤,烙在城市的肌体上。
脚手架如同钢铁藤蔓,爬满了古老的建筑外墙,工人们悬挂在半空,安装着更多的灯带和巨大的液晶屏幕。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市政府的宣传片:洁白的沙滩,湛蓝的海水,笑容灿烂的不同肤色人群,以及承诺着“一个更美好、更繁荣的明天”的政治家面孔。背景音乐是千篇一律的、充满电子合成乐感的“欢庆交响曲”,从街头巷尾的音箱里强行灌入每个人的耳朵。
游客数量激增,他们像迁徙的沙丁鱼群,挤满了街道。脸上涂着荧光颜料,头上戴着廉价的、闪着LED灯的塑料皇冠,手里举着香槟杯(里面很可能是气泡果汁),随着嘈杂的音乐摇摆身体。空气中弥漫着防晒霜、汗水、油炸食物和一种名为“千禧年特调”的甜腻鸡尾酒的味道。小贩们声嘶力竭地叫卖着印有“2000”字样的T恤、徽章和哨子,生意好得惊人。
甚至在联邦大楼附近,那种肃穆的气氛也被冲淡了。广场上立起了巨大的、倒计时的电子牌,红色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提醒着每一个人,旧时代正在以秒为单位流逝。穿着制服巡逻的警察脸上,也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一丝被这集体情绪感染后的茫然和疲惫。
我和凯文穿行在这片色彩的沼泽和声音的洪流中,像两个来自异世界的幽灵。刚刚从阿米尔·侯赛因带来的、关于他弟弟“里奇”冰冷而现实的悲剧中脱身,立刻被投入这片灼热的、虚假的欢乐海洋,强烈的割裂感让人头晕目眩。
凯文似乎更能适应这种氛围,或者说,他选择用工作来屏蔽它。他一边走,一边还在兴奋地分析着:“里奇·侯赛因……这下三个死者的身份都齐了!军火商、前外交官、国际刑警。‘大乔治’这次玩脱了,这条链子太敏感,他捂不住!”
我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亢奋或麻木的脸。他们欢呼着,跳跃着,为了一个即将到来的、虚无缥缈的时间节点。而我,手里攥着三条被残忍剥夺的生命,和一个指向这座城市黑暗心脏的、若隐若现的阴谋。我们仿佛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星球上,共享同一片天空,却呼吸着截然不同的空气。
回到办公室,那种割裂感有增无减。同事们也在谈论千禧年计划——去哪里聚会,如何避开人流,或者调侃着“Y2K”末日预言。只有我们小组所在的角落,气氛依旧凝重,像风暴眼中那片刻的、不祥的平静。
DNA比对结果很快出来了,冰冷的数据证实了我们的推测。自动贩卖机里那具“中东或地中海特征”的残骸,与阿米尔·侯赛因提供的样本匹配。里奇·侯赛因,这位梦想着靠“大生意”翻身的前外交官,他的生命最终以最不堪的形式,被塞进了一台冰冷的机器里,与毒品和武器为伍。
而那个巴尔干人,通过和国际刑警组织的合作和照片,以及他那不能再称之为尸体的肉堆的部分细节—也正式确定了身份,正是武洛维奇:那个前波黑塞族军官,军火贩子,如今的冰冷肉块。
至此,死亡贩卖机里的三位乘客,全部验明正身:
米兰·武洛维奇,巴尔干军火掮客。
里奇·侯赛因,伊拉克前外交官,军火买卖参与者。
吉姆·鲍尔曼,国际刑警组织警官,军火贸易调查者。
一条清晰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链条。
凯文斗志昂扬,立刻开始起草申请,要求对“大乔治”乔治·瓦格斯及其手下安东尼·莫雷洛采取更强硬的措施,包括扩大搜查范围和申请监听令。他认为,找到了所有死者身份,并且明确了他们与“小乌托邦”的关联,足以构成突破性的进展。
我看着窗外。夜幕降临,乌托里约诺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霓虹蜂巢。烟花试放已经开始,偶尔有几簇蹿上夜空,炸开短暂而绚烂的花朵,引来街道上一片欢呼。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在夜色中更加醒目,像一只巨大的、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座疯狂的城市。
我的心情与窗外的庆典形成了残酷的对照。没有兴奋,没有期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疑虑。
是的,链条很清晰。但……太清晰了。
清晰得像有人故意摆放在我们面前一样。
武洛维奇、侯赛因、鲍尔曼,这三个身份敏感的人死在了一起,指向军火交易。毒品是“大乔治”的,安东尼是“大乔治”的打手,仓库是“大乔治”控制的(至少是关联的)。一切都完美地指向了那个古巴黑帮头子。
可是,那伪造的血迹呢?安东尼那近乎挑衅般的引导呢?一个精明的、能够建立起如此地下帝国的“大乔治”,会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留下如此多的指向性线索?他会用猪血来伪造现场?这更像是一种拙劣的、急于嫁祸的表演。
还有,杀死一个国际刑警,这引发的国际关注和执法机构的怒火,是“大乔治”这样一个地方黑帮头子能够承受的吗?他背后的“更大力量”到底是什么?瓦格斯那句“规则写在血和钱里,写在你们永远碰不到的文件上”,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看着凯文伏案疾书的背影,他坚信我们正在接近终点。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泼他冷水,打击这支队伍里难得的、近乎盲目的士气。也许他是对的,也许我才是那个因为过度思考而陷入疑神疑鬼的傻瓜。
但我无法说服自己。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模糊了窗外绚烂的夜景。烟花在玻璃上反射出扭曲的光影,像一个个嘲讽的笑脸。
这座城市正在为迎接一个新时代而狂欢,而我和我的搭档,却深陷于一桩充满了旧时代血腥和阴谋的罪案之中。
狂欢的人群在楼下涌动,他们的笑声和欢呼声隐约传来。而我,站在这里,手里捏着死亡的名单,心中充满了与这普天同庆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巨大的孤独和不安。
千禧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但对有些人来说,时间,或许早已停滞在了那台布满(真假)血迹的自动贩卖机前。
窗外的乌托里约诺斯,像一锅煮沸的、掺杂了金属碎屑和廉价染料的糖浆。霓虹灯的光芒不再是静态的符号,它们扭曲、旋转、脉冲,与天空中偶尔炸开的、姹紫嫣红的烟花争奇斗艳。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政客和明星的笑脸与“2000”的炫目数字交替闪现,背景音乐被放大到近乎狂暴的程度,通过遍布街角的喇叭,强行灌入这座城市的每一处缝隙。
人群的密度达到了顶峰。他们挥舞着荧光棒,吹着刺耳的塑料喇叭,歌声、笑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无意识的声浪,冲刷着每一寸空气。香槟的软木塞被不断拔起,发出砰砰的轻响,泡沫喷洒出来,在霓虹灯下闪烁着短暂而虚幻的光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被集体催眠后的亢奋,仿佛只要倒数完那最后的几秒,所有的烦恼、不公和阴暗都会随着旧世纪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我站在窗后,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音的玻璃鱼缸,观察着外面这个疯狂而陌生的世界。手中的香烟静静燃烧,烟雾在玻璃上形成一层薄薄的膜,让那些绚烂的光影变得更加模糊、扭曲。威尔·诺斯菲尔德,联邦调查局特工,手握三条人命的卷宗,站在世纪末狂欢的边缘,内心却是一片与这氛围格格不入的、冰冷的荒原。凯文敲击键盘的声音,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一真实的、与外部喧嚣对抗的节奏。
就在又一簇巨大的、金色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引得下方广场上的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时——
异变陡生。
那欢呼声,被另一种声音粗暴地、彻底地撕裂了。
不是烟花爆炸的闷响,不是音响的轰鸣。
是那种非常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极其突兀和恐怖的——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密集。充满金属的死亡质感。
不是手枪零星的射击,是连发!是自动武器的咆哮!
我猛地掐灭了烟蒂,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的疲惫和疏离感被一股冰冷的肾上腺素取代。凯文也停下了敲击,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
透过烟雾朦胧的玻璃,我看到楼下街道上,那一片欢腾的海洋瞬间凝固,然后炸开!
几辆黑色的、没有悬挂牌照的轿车,如同几条嗜血的鲨鱼,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切入到了狂欢的人群边缘。车窗迅速降下,伸出的不是挥舞荧光棒的手臂,而是黑洞洞的枪管——紧凑、凶悍的英格拉姆MAC-10冲锋枪的枪管。
下一秒,火舌喷吐!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像灼热的铁雨,泼洒向人群,泼洒向那些装饰着彩灯和标语的店铺橱窗,泼洒向这个正在庆祝“新纪元”的城市心脏。
声音不再是遥远的背景噪音,它穿透了厚厚的玻璃,震动着房间的空气。英格拉姆特有的、亚音速子弹带来的那种沉闷而持续的射击声,像一台巨大的、失控的工业缝纫机,正在将死亡粗暴地缝进这幅世纪末的狂欢图景之中。
人群的欢呼变成了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刚才还在跳舞、拥抱、畅饮的人们,此刻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彩色的皇冠和荧光棒被践踏在地,香槟杯碎裂,金色的液体与更加暗红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在霓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烟花依旧在不合时宜地绽放,将这一幕人间地狱照得亮如白昼,却又充满了超现实的荒诞感。液晶屏幕上,政客的笑脸依旧定格,仿佛在嘲笑着这突如其来的、血淋淋的现实。
“妈的!”凯文已经冲到了窗边,拳头狠狠砸在窗框上,脸色铁青,“他们疯了!他们他妈的全疯了!”
枪声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只有十几秒,但对于经历者而言,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几辆黑色轿车如同它们出现时一样突兀,猛地加速,撞开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人群,碾过倒在地上的躯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道尽头。
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弥漫的硝烟,和一片由尖叫、哭泣、呻吟组成的、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尾声。
警笛声,这次不再是遥远的背景音,而是从四面八方凄厉地响起,由远及近,像一群被激怒的蜂群,扑向这片刚刚遭受屠戮的伤口。
窗外的乌托里约诺斯,那精心营造的、通往新千年的欢乐之门,在开启的前一刻,被用最暴力、最残忍的方式,轰得粉碎。
狂欢戛然而止。
剩下的,只有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比黑夜更深的、名为恐惧的冰冷,开始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弥漫、渗透。
我站在原地,没有像凯文那样愤怒地捶打窗户,只是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冻结了四肢百骸。
这不是普通的黑帮火并。这是在示威。是在向所有人,尤其是向我们这些试图追寻真相的人,展示一种赤裸裸的、无法无天的力量。
千禧年的庆典彩排,以一场血腥的屠杀,提前落下了帷幕。
窗外的景象从荒诞的狂欢地狱,瞬间切换成了秩序试图重新掌控局面的、混乱的应急现场。那几声凄厉的、标志着屠杀终结的警笛,如同发令枪响,打破了联邦大楼内短暂的、充满震惊的死寂。
“所有外勤人员!装备!楼下集合!快!” 部门主管的吼声通过内部通讯系统炸响,带着一种我们很少听到的、近乎破音的紧迫感。走廊里瞬间充满了奔跑的脚步声,金属柜门被猛地拉开又甩上的撞击声,以及紧张急促的指令声。
我和凯文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废话,同时冲向自己的装备柜。防弹背心沉重的触感,手枪套扣上时清脆的咔哒声,还有额外弹匣塞进战术背心口袋的摩擦声——这些熟悉的程序此刻带着一种全新的、冰冷的重量。枪击就发生在我们窗外,发生在联邦调查局乌托里约诺斯分局的眼皮底下。这不再仅仅是城市骚乱,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执法权威的公然宣战。
冲下楼,穿过大厅,推开旋转门,一股混杂着硝烟、血腥、破碎酒精和人类排泄物气味的、令人作呕的热浪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比从楼上俯瞰更加触目惊心。
刚才还充满节日气氛的广场和街道,此刻已是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像晶莹的尸骸一样铺满了人行道,彩灯和装饰物被扯断、踩烂,与丢弃的鞋子、背包和仍在诡异闪烁的荧光棒混杂在一起。暗红色的血迹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油腻的、不真实的光泽,蜿蜒流淌,勾勒出人体倒下时的挣扎轨迹。
幸存者的哭声、呻吟声、寻找亲友的呼喊声,与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警笛声、救护车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刺耳而绝望的交响曲。第一批抵达的巡警试图控制场面,他们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大声呼喝着设立警戒线,疏散惊魂未定的人群,但面对如此规模的混乱,他们的努力显得杯水车薪。
“FBI!让开!”凯文吼道,拨开几个呆立当场的巡警,我们冲到了最前沿。他的脸色铁青,眼神像两团燃烧的冰,扫视着弹壳散落的方向和车辆逃离的路径。“他妈的!MAC-10!至少三把!往东边去了!”
我蹲下身,避开一滩尚未凝固的血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枚滚落到路边的黄铜弹壳。还是温热的。9毫米口径,短药筒,典型的英格拉姆MAC-10使用弹种。弹壳数量极多,在短短十几秒内形成了恐怖的压制火力。
“不是随机扫射,”我站起身,对凯文和迅速围拢过来的其他探员说道,“目标明确。看弹着点,主要集中在人群密集的广场入口和那几个大型屏幕下方。像是……像是要制造最大程度的恐慌和伤亡。”
“恐慌?他妈这就是屠杀!”一个年轻的巡警声音颤抖地喊道,他看着不远处一具被白色布单覆盖、但下面明显是具儿童轮廓的尸体,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更多的车辆抵达。乌托里约诺斯市警察局的SWAT小队,穿着黑色的重型防弹衣,像一群沉默的甲虫,开始逐寸清理现场,搜寻可能存在的二次爆炸物或未逃离的枪手。法医和CSI的车辆艰难地穿过混乱,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开始像工蜂一样,在地狱般的场景中标记证据、拍摄照片、收集弹壳和可能属于凶手的微量物证。
联邦大楼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高级官员们面色凝重地进出,无线电通讯里充满了嘈杂而紧迫的呼叫。媒体的直升机像秃鹫一样开始在头顶盘旋,探照灯将这片血腥的舞台照得雪亮。
我和凯文被分配协助现场勘查和初步问询幸存者。但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这起发生在FBI门口的恶性案件,其性质之恶劣,影响之巨,远超之前所有的黑帮火并。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整个执法系统的脸上。
“威尔,”凯文在检查一扇被打成筛子的店铺橱窗时,靠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对劲……太嚣张了。‘大乔治’他……他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在自己家门口,在FBI门口搞这么大?”
我看着地上那些用粉笔画出的人形轮廓,看着那些被子弹撕裂的、印着“2000”和笑脸的庆典标语。
“也许,”我缓缓地说,目光投向枪手逃离的、那片依旧被霓虹灯染红的城市深处,“这不是‘大乔治’。”
凯文猛地转头看我:“什么意思?”
“也许,”我重复道,感觉那个冰冷的疑虑正在被眼前的血腥现实所证实,“这是有人,不希望我们,或者任何人,在千禧年到来之前,再继续追问武洛维奇、侯赛因和鲍尔曼的死因。”
这场发生在庆典中的屠杀,像一场盛大而残酷的烟雾弹,它不仅夺走了无辜者的生命,也成功地、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那条冰冷的死亡链条上,强行扭转开来。
夜色更深,硝烟未散。乌托里约诺斯的千禧年庆典,注定要以鲜血和疑问,作为它的开场白了。
凯文猛地转过头看我,脸上刚才那份对暴行的愤怒还未完全消退,此刻又混入了强烈的不解和一丝……不耐烦。现场周围的混乱仿佛成了背景板,将我们两人之间的这片小空间隔绝开来。
“‘不是大乔治’?”他重复着我的话,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引得不远处正在收集弹壳的CSI技术员抬头看了一眼。“威尔,你他妈在说什么?看看这!”他手臂猛地一挥,指向那片狼藉的街道,“英格拉姆!无牌车!当街扫射!这他妈就是‘大乔治’和他那伙人最标准的行事风格!简单,粗暴,有效!他就是靠这个起家的!”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但语气更加急促:“我们刚刚确认了三个死者的身份,链条都指向他的夜总会,他的毒品,他的打手!现在,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了这种足以震动华盛顿的屠杀案!这摆明了就是他狗急跳墙,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警告所有人别碰他的生意!还能有谁?”
我看着他因激动而有些发红的眼睛,知道他的逻辑是清晰的,是基于他多年反黑经验的合理推断。在乌托里约诺斯,有能力、也有胆量做出这种事情的,表面上看,“大乔治”确实是头号嫌疑。
“凯文,”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尽管内心的疑虑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你想过没有,这么做,对‘大乔治’有什么好处?他确实凶狠,但他不蠢。在FBI门口,在千禧年庆典前夕,制造如此规模的屠杀,这等于把全联邦的怒火和资源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这会彻底毁掉他经营多年的‘秩序’,让他成为所有执法机构的头号公敌。这不符合他的利益。”
“利益?”凯文几乎要冷笑出来,“当一个黑帮老大感觉要被逼到墙角的时候,他还会跟你讲利益?他只会展示肌肉!告诉你把他逼急了的后果!这就是在立威,威尔!用最血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在这座城市,谁说了算!至于后果?他可能觉得他能摆平,或者他根本不在乎了!”
他用力揉了揉脸,试图驱散疲惫和眼前的血腥气带来的烦躁。“威尔,我知道那台贩卖机的案子让你压力很大。那些分尸……那些国际牵扯……但你不能因此看什么都觉得背后有天大的阴谋!有时候,案子就是它看起来的样子!一伙无法无天的黑帮分子,在做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制造恐惧和混乱!”
他盯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神色,仿佛在试图将我从某个危险的思维悬崖边拉回来。“我们现在有明确的嫌疑人,有清晰的动机,有指向性的证据!我们应该集中所有火力,钉死‘大乔治’和那个安东尼!而不是在这里……在这里怀疑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更大力量’!”
我看着凯文,他脸上的真诚和坚信不容置疑。他是对的,从常规逻辑和现有证据来看,他的推断是最直接、最合理的。我的怀疑,确实显得有点……飘渺,甚至像是压力下的神经过敏。
也许真是我错了?也许仓库里的猪血只是某个环节的失误?也许安东尼的出现只是巧合?也许眼前这场屠杀,就是“大乔治”最后的疯狂?
周围的警笛声、哭喊声、指令声不断涌入耳朵,像钝器一样敲打着神经。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也在不断提醒着我眼前现实的残酷和直接。
我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感觉肺部一阵刺痛。
现场的混乱仍在持续,但最初的肾上腺素峰值已过,一种沉重的、机械性的疲惫开始笼罩下来。探员和警察们像提线木偶般穿梭,收集证据,安抚伤员,将覆盖着白布的担架一具具抬走。霓虹灯依旧没心没肺地闪烁着,与地面上逐渐干涸的暗红形成残酷的对照。
我和凯文暂时退到一辆指挥车旁,借着车身的阴影,短暂地避开那令人窒息的场景。他拿出烟盒,抖出两支,递给我一支,自己点燃一支,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鼻孔缓缓喷出,模糊了他脸上未消的戾气。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只有不远处无线电的杂音和隐约的啜泣声作为背景。
我看着他被烟雾笼罩的侧脸,那个盘旋在我心头许久的问题,终于冲破了阻碍。我的声音不高,但在周围的嘈杂中却异常清晰。
“凯文,”我开口,目光没有离开他,“为什么是‘大乔治’?”
他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头。“什么为什么?他是这一切的源头,威尔。这还不够明显吗?”
“我是说,”我向前一步,拉近了些距离,声音压得更低,“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把他钉死?从发现毒品是他的,到仓库,再到现在的枪击案,你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快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凯文终于转过头,看向我。他的眼神在烟雾后闪烁了一下,那一瞬间,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被看穿的不自然,但随即就被更强烈的、近乎愤怒的情绪所覆盖。
“迫不及待?”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带着嘲讽,“威尔,你他妈在怀疑什么?怀疑我跟‘大乔治’有一腿?还是怀疑我想抢功?”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平静地回应,没有退缩,“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是他?这座城市里想他死的人很多,但你现在表现得,像是我们所有的目标,都必须、而且只能是他。”
凯文死死地盯着我,几秒钟后,他猛地将烟头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制着怒火,然后凑近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真实的痛苦和愤怒。
“好,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抬起手,指向那些被白布覆盖的担架,指向那些哭喊的人群。“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些!我他妈在反黑组待了七年,威尔!七年!我看着像‘大乔治’这样的杂种,是怎么一点点把这城市变成他们的粪坑的!”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里面燃烧着我看过的、属于多年前那个热血反黑警探的火焰。“他们卖毒品,毁掉无数家庭的孩子!他们放高利贷,逼得人跳楼!他们控制码头,把非法移民像牲口一样塞进集装箱!他们贿赂警察,腐蚀政客,让整个系统都散发着他们的臭味!”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很大。“你以为我们之前不想动他?我们想!但我们动不了!证据总是莫名其妙消失,证人总是临时改口,或者干脆消失!每次觉得快要抓住他尾巴的时候,总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把一切都抹平!”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现在,机会来了!威尔!是他自己玩脱了!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国际军火,杀了国际刑警!他把事情搞得太大了,大到可能连他背后的保护伞都捂不住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唯一能把他连根拔起,为那些被他毁掉的人做点事的机会!”
他松开我的胳膊,后退半步,胸口起伏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坚定。“所以我迫不及待?是的,我他妈就是迫不及待!我怕!我怕这次机会又会像以前一样,莫名其妙地溜走!我怕再过几天,又会有什么‘更高层面的考量’,让这一切都不了了之!我怕我们对不起吉姆·鲍尔曼那样的警察,对不起今天倒在这里的无辜者!”
他这番爆发,带着如此强烈的情感和基于事实的愤怒,几乎瞬间击溃了我之前的疑虑。是的,这很凯文。这完全符合他过去的经历,符合他对这座城市黑暗面的深恶痛绝。他的动机看起来纯粹无比——为了正义,为了复仇,为了打破那令人窒息的腐败之网。
我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紧握的双拳,心中的怀疑如同阳光下的雾气般迅速消散。我甚至为自己刚才的质疑感到一丝羞愧。
“凯文……”我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歉意,“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不该……”
凯文摆了摆手,打断了我,他似乎也冷静了一些,深吸了几口气。“不,威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太激动了。这案子……这城市……有时候真他妈让人喘不过气。”他揉了揉脸,重新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但我们得撑住,老家伙。我们得把他拿下。”
我回以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