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店的激光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几张还带着温度的纸张。
林薇仔细地检查着刚刚出炉的《版权转让协议》的每一行字。条款清晰，权责分明，转让价格处她谨慎地留了空白。她知道，面对墨香书屋那位看似浑噩的老板，填写的价格越低，越不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和反悔。
五块钱是理想价，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心理价位可以提高到一两百元。对于一本积压数年、无人问津的“废书”而言，这已经是天价了。
将协议仔细折好放入包中，林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把通往未来的钥匙，正在被她牢牢握紧。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拐进了附近的一家网咖，开了一台临时电脑。时间紧迫，她必须争分夺秒。
苏晴的突然出现，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提醒着她敌人的触角可能比想象中更灵敏。她不能等到明天再去签协议，夜长梦多。
她在网上快速搜索着本地的影视工作室、小型广告公司，甚至是颇有创意的大学社团信息。她需要找到一个“壳”，一个能让她的计划合理化的外部借口。
很快，她锁定了一家名为“火花工作室”的校园团队，简介里说他们承接微电影、广告拍摄，正在寻找原创剧本。Perfect。
林薇迅速构思了一个简单的说辞，然后拿起手机，按照网上留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是一个带着睡意和些许不耐烦的男声：“喂？谁啊？”
“你好，请问是火花工作室吗？我在网上看到你们的信息。”林薇的声音刻意放得轻快而公事化，“我们这边是一个……呃，大学生创新课题小组，想做一个小型的影视项目研究，需要购买一些冷门小说的改编授权作为案例分析样本。看到你们在找剧本，想问问有没有兴趣合作，或者能否以你们工作室的名义帮我们代购一下？我们可以支付一定的服务费。”
她编造的理由并不完美，甚至有些粗糙，但对付一个校园工作室和学生，足够了。关键在于提供一个看似合理的购买动机，并且将“火花工作室”这个名头推向前台。
电话那头的男生显然有些懵，大概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奇怪的要求：“啊？代买书？什么书啊？很贵吗？”
“不贵不贵，就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库存书，估计就几十块钱。”林薇语气轻松，“主要是我们需要一个正规机构的授权协议走流程，比较麻烦。服务费可以给两百块，你看行吗？”
听到有两百块辛苦费，男生的态度立刻热情了不少：“这样啊……行吧！你把书名和书店地址发我，我明天……哦不，我下午没事，现在就可以去帮你问问！”
“太好了！麻烦你了！协议我这边有模板，价格你看着谈，越低越好，只要对方肯签协议就行。签好了我马上把钱转你！”林薇心中一定，迅速将书店地址和《废土行者》的书名发了过去。
挂断电话，她轻轻吁了口气。一层简单的防火墙已经筑起。即使苏晴或者秦浩后续查到这本书的版权交易，最终也会指向“火花工作室”这个校园团体，很难直接关联到她林薇个人身上。
谨慎，必须谨慎到极致。
处理完这件心头大事，她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饥饿感袭来。她从网咖出来，在路边小店买了一碗清汤馄饨。
热汤下肚，身体才渐渐回暖。她拿出手机，屏幕上安静得很。秦浩没有再发消息来“关心”，苏晴也没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反常。
她点开朋友圈，下意识地刷新了一下。
一条刚刚发布的新状态跳了出来，来自苏晴。
【陪表姨谈事，偶遇某位“病号”小伙伴~[偷笑] 真是热爱学习呢，跑那么远就为买几本“好书”！[图片]】
配图是一张精心调整过角度的自拍，背景是图书市场门口，苏晴笑得一脸灿烂，看似无意地将身后不远处正在低头看手机等车的林薇拍了进去。林薇手里那个印着“墨香书屋”的廉价塑料袋，以及她那张略显苍白疲惫的侧脸，在苏晴光彩照人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落魄。
文字里的“病号”、“好书”都加上了引号，其中的暗示和嘲讽，几乎要溢出屏幕。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苏晴根本没有相信她生病的说辞！这条朋友圈，看似分享生活，实则是发给特定的人看的——很可能是秦浩，甚至是王经纪人。她在用这种方式报告：看，林薇根本没病，她撒谎了，而且行踪可疑。
这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挑衅。
林薇的指尖微微发凉。她几乎能想象到秦浩看到这条朋友圈时皱起的眉头，以及王经纪人那不屑又多疑的表情。
拖延战术，恐怕要提前宣告破产了。
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涌来。她必须更快，更快！
就在她心神不宁地收起手机，思考着下一步对策时，包里的另一个旧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这是她以前为了注册各种小号而准备的备用机，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号码。
会是谁？
她疑惑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新短信。
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林小姐，明天上午十点，转角咖啡馆B12座，聊聊你的商业计划书。沈聿。】
林薇盯着这条短信，足足愣了五秒钟。
沈聿？
怎么会是沈聿？！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号码？又怎么会知道……商业计划书？!
她猛地想起昨天在证券营业厅外，那辆偶然看到的黑色轿车……难道当时车里的人是他？他看到了她和苏晴的对峙？可即便如此，他怎么会将她和“商业计划书”联系起来？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了她的大脑，让她一阵眩晕。
这条短信，像是一道毫无预兆劈开浓雾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原本布满荆棘的计划，却也带来了巨大的、未知的变数。
沈聿。这个前世只在财经新闻里出现的名字，这个能量巨大、眼光毒辣的男人，竟然主动向她发出了邀约？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更是一个巨大的风险。在他那种级别的人精面前，她重生者的身份和那点先知，还能否隐藏得住？他能看中她什么？
林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现实的威胁（苏晴的挑衅）和未来的机遇（沈聿的邀约）同时压了过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没有立刻回复。
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地权衡利弊。
她站起身，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大脑飞速运转。
夜色渐渐笼罩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却冰冷的轮廓。
林薇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如同一条条光的河流。
前路迷茫，危机四伏，却又仿佛在黑暗中，透出了一丝她从未想过的、更加璀璨夺目的光亮。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最终拿出那部备用手机，指尖在键盘上停顿良久，只回复了一个字：
【好。】
短信发送成功。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迷离的夜色，望向远方。
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
而这一次，她的对手，或者说是考官，换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