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现场还在取证,初步确定是汽车油箱出问题,遗体已经送往殡仪馆。
“雅乐,你先在这里候着,我确认了东西,是良业,遗体还要等鉴定。”孙良业公司的重要合伙人凌少昆疾步走来,拦住要往里面去的宋雅乐。
秦琅玉也拉着她:“你真的准备好了?要不,先等鉴定结果?”
那是昨天还温暖可爱的丈夫,亲眼去见证死于爆炸的样子,未免太残忍,秦琅玉不舍得放手让宋雅乐去看遗体,怕她承受不了巨大的痛苦。
“车牌号对了,按他离开公司的时间算也对的上,凌经理也说了,东西是良业的。他一定很想回家见见我和孩子,他在里面一个人躺着太可怜了,他在等着我,我得去见他啊。”
宋雅乐看似冷静地分析判定着,其实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只有秦琅玉听得出来她的六神无主和悲恸。
蔡秘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来,凌少昆忙转移话题“蔡秘书来了,她是最后跟良业接触的人,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问她”。
蔡秘书恭恭敬敬对宋雅乐点头,把其中一包打开给宋雅乐看:“孙太太,这就是孙先生让我去网上订购的模型,孙先生没带走,拆开看了之后就放在办公室里,我是不是弄错了?才害得孙先生……”
蔡秘书有点哽咽,眼镜后面的大眼睛红了一圈,她强忍着没敢掉眼泪。
蔡秘书非常可靠,办事沉稳细心,从来不在公司、客户面前带有个人情绪,孙良业毫不忌讳地在宋雅乐面前夸奖她,还几次委托宋雅乐帮蔡秘书选礼物。
宋雅乐一看到这具模型就露出了苦笑:“海星想要的是这个战队的另一名战士模型,良业好像弄错了,前天晚上他陪儿子看战队动画片,应该是那时候就发现自己弄错了,跟你没关系,你每次都把工作完成的很好。”
蔡秘书忍不住抽泣了两声,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摇头。
面对丧夫之痛,宋雅乐竟然还愿意安慰她,帮她抹去心里的负担。
带着那份孙良业拆开后随意放在办公室的礼物来见宋雅乐,蔡秘书早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宋雅乐愿意把她当成发泄悲伤愤怒的对象,她心里会更轻松。
“良业在那个路段出事,应该是打算去一家模型店找那款限量版模型。”
海星最喜欢的战士模型,总是念叨着想抱着模型睡觉,孙良业想尽量满足孩子,就像把那座空中复式花园送给她一样,那是他爱的方式。
孙良业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无论工作,还是对待重要的人,他总是小心翼翼、亲力亲为,害怕一点点的疏忽和错误发生。
从认识第一天,宋雅乐就看懂了他。
孙良业是她入职第一份工作时认识,孙良业当时刚刚科技创业,还是一个谈生意的时候有点怯场的年轻小伙子。
她为他送茶的时候,他一时紧张,把茶水弄翻了,倒在她漂亮的新高跟鞋上,坚持要赔她一双。
宋雅乐谢绝了,解释说这双高跟鞋穿了好几年,本来就要换掉,孙良业嘴上没说什么,过了两天,宋雅乐却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里面装的正是同款的高跟鞋。
宋雅乐没有说谎,这双高跟鞋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厂商早就断货不再生产同款。
孙良业追着厂家设计师跑,如何恳求对方给出那双皮鞋的设计材料、图纸,到最后厂家被打动,重开这一款高跟鞋的生产线,全国连锁店重新上架这款断货几年的高跟鞋。
结婚后,每次携手逛到那家鞋店,看到玻璃架上那双高跟鞋,宋雅乐还会笑他“全靠你一番热忱,全国女性才有机会再买到这双高跟鞋,你造福了大家”。
“我可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想着你一个人。”孙良业的情话,从来不是花言巧语,他总是用最平常的话语,轻易就将满心的爱意传达。
母亲教她,要选择容易看懂的男人,就像她曾经轻松看懂父亲对她的爱,后来也清楚看透父亲的出轨。
她完美继承了母亲的择偶法则,选择了愿意为爱人、家人付出的孙良业,从未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早早离开自己,不是出轨,没有背叛,带着深深的爱意离开。
“雅乐。”秦琅玉用力搂着她的肩膀,心疼的眼泪在打转,宋雅乐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良业……”
宋雅乐挣脱秦琅玉的手臂,踉跄地往走廊尽头走,背对着身后的人们,她眼里只有走廊尽头那扇门,心里只想着那扇门后面死相悲惨的丈夫,像是心脏被撕裂一样疼,疼得只能放声大哭来释放。
宋雅乐羡慕能够公事公办的凌少昆和快速收拾情绪的蔡秘书,她也知道在蔡秘书、凌少昆面前痛哭流涕不够优雅。
这一瞬间,她的天都塌了,地也崩裂了,哪还顾得上仪态。
推开那扇门之前,她要把情绪爆炸出来,然后擦干眼泪,用孙良业最喜欢的笑容去见他。
凌少昆和蔡秘书被宋雅乐突然的痛哭吓懵了,犹豫着是否该去安慰和搀扶,宋雅乐的哭声停止了,她身姿挺立,深呼吸口气,似乎调整好了状态,才去推开那道门。
在他们看来,丈夫的意外打击下,宋雅乐行为举止异常,秦琅玉看来这就是她认识的,她了解的宋雅乐。
宋雅乐慢慢走向遗体,工作人员提醒她:“孙太太,你要有个 心理准备,遗体的情况……”
她轻轻掀开一角,轻轻放下,怕惊动了他一样。
那是丈夫,她只看一眼就知道。
秦琅玉急得在走廊上来回转,肚子里动静确实变大了,她不甘心地摸了摸肚皮,低声安抚:“宝宝,妈妈现在不能回去,不能倒下,你乖!”
林木盛的来电和信息源源不断,从劝说,到威胁。
“我把车停在医院东门口,你赶快出来,跟我回家。”林木盛连进来看一眼的心意都没有,秦琅玉知道,肯定是他母亲交代的,怕染了晦气。
“你回去吧,我今晚得留在这陪雅乐。”秦琅玉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林木盛最清楚她的倔劲。
“秦琅玉!我妈交代了,必须把你带回去,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对我们林家的血脉负责啊!”
林木盛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不,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是这种人,胆怯、自私、小家子气。只是,大学时候他怯怯地追随自己的样子,让她觉得可爱,所以说爱情有迷惑性。
那么多年了,他没有成长,不管业务能力变得多好,比起当丈夫和父亲,他依然习惯于当他母亲的儿子。
“林木盛,这是我的孩子,我会保护她,你和妈都不用太操心,唔嗯。”孩子顽皮地顶了几下肚皮,也不知道是在抗议自己替她代言,还是在大力赞成。
宋雅乐从走廊尽头的屋里出来,直挺挺走了两步就踉跄起来,蔡秘书及时扶住她,小心翼翼地确认:“是吗?”
宋雅乐冲她悲凉一笑,艰难地点点头:“追悼会的事情,蔡秘书多费心,租场子、需要什么东西,要通知哪些生意上来往的人。”
“孙太太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凌经理也吩咐下去了,让公司里几个办事利索的同事协助帮忙。”
秦琅玉过来扶着宋雅乐,蔡秘书就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秦琅玉的手机不停传来声音,消息跳出了她不看一眼,电话响铃太久她索性调成了震动也不去搭理。
宋雅乐脸色还是很苍白,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劝秦琅玉:“你赶紧跟木盛回去吧,动了胎气也不好,朋友重要,工作重要,自尊重要,但是丈夫和这个孩子也很重要。”
“什么时候呢,还有心思担心我。”秦琅玉说着就哽咽了,赶紧别过脸去擦了一下眼角,轻轻搂着宋雅乐,“还想哭吗?”
宋雅乐想了一下,摇摇头:“有点哭不出来,就是觉得心痛,想到良业死的时候是不是很舍不得我和海星,会不会被烧得很痛,想到他再也不能抱抱海星,就心里很痛。”
“苓芳?”秦琅玉看到快步走来的任苓芳,有些意外,也松了口气。
任苓芳来了,有人陪着宋雅乐,她就随林木盛回去吧,这种时候她坚持留下来,跟林木盛闹得不愉快,也会得罪了婆婆。
秦琅玉很早就搬出来,跟老家父母关系疏远,一年都见不上几面,跟家住大学附近的林木盛谈恋爱后,受到他母亲许多的照顾和关爱。
就算结婚后,秦琅玉提出要当丁克夫妇,不愿意生娃,婆婆心里失落,表面上依旧对她照顾周全,把她当家人一样对待。
“回去吧,木盛好像等了挺久,我在东门口那见到他了。”任苓芳和宋雅乐一块劝说,秦琅玉就招架不住,从大学时候开始就这样。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们两,但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立刻给我打电话,林木盛不让我来,我就让他来给你们帮忙。”
把秦琅玉劝回去了,任苓芳坐在宋雅乐身边,打开袋子,先给宋雅乐倒了一杯从家里带来的参茶,看着她喝了,才敢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