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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时迁带回来的消息,如同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光。

林冲的小院内,油灯如豆。时迁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摇曳,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和高度紧张后的疲惫,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完成任务后的兴奋光芒。他顾不上喝一口水,便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向林冲和闻讯赶来的鲁智深汇报着探查结果。

“……林教头,鲁大师,小人仔细探了东昌府和济州府两处的官仓。东昌府的守备,看似森严,实则外紧内松,尤其后半夜,那些兵丁冻得跟鹌鹑似的,尽找避风处打盹。仓廪大多老旧,小人贴近闻了,靠西边那几座大仓,谷物的霉味最重,存粮定然不少,守备也相对松懈些。济州府那边则麻烦点,张清那厮防咱们跟防贼似的,明哨暗卡多了不少,小人没能靠得太近,但看那仓廪的气派和门前车马痕迹,库存只怕比东昌府还厚实!”

他喘了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粗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些歪歪扭扭的标记和路线:“这是小人凭记忆画的简图,标明了官仓的大致位置、守军换岗的间隙,还有几条可能的潜入和撤离路线。另外,城里有几家大粮商,宅院阔气,护院也不少,但小人盯了两夜,发现他们后院常有马车深夜进出,卸下的麻袋沉甸甸的,八成也是囤了不少粮食,准备趁着年关或是乱世发财的奸商!”

鲁智深一把抓过那张粗纸,他虽然看不太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标记,但听着时迁的叙述,已是两眼放光,咧开大嘴笑道:“好!好个鼓上蚤!果然有你小子的!有了这图,有了这消息,咱们还怕他宋江卡脖子?逼急了,洒家带人连夜就去端了他东昌府的官仓!”

林冲接过那张蕴含着重要信息的粗纸,仔细地看着,手指在那些简陋的标记上缓缓划过,眼神深邃。他没有像鲁智深那样兴奋,反而更加沉静。半晌,他抬起头,看向时迁,目光中带着赞许和肯定:“时迁兄弟,辛苦了!此事你办得极好,功劳不小,林冲记下了。”

时迁受宠若惊,连忙躬身:“不敢当林教头夸赞,能为教头效力,是小人的福分!”

林冲将图纸小心折好,收入怀中,对鲁智深道:“师兄,此事机密,暂且不宜声张。这图纸,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之一,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劫掠官仓,形同造反,风险极大,也会彻底激怒朝廷,将梁山置于风口浪尖。眼下,我们首要的希望,还是在小七兄弟那边。”

鲁智深虽然性子急,但也明白其中利害,重重一点头:“俺晓得!那就再等等小七的消息!”

时迁带回来的情报,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林冲核心圈子的心神。但梁山泊整体的困境,并未因此立刻缓解。各营寨的粮食供应依旧捉襟见肘,喽啰们面有菜色,怨气在沉默中持续发酵。

宋江和吴用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林冲一系人马虽然依旧困顿,却并没有出现他们预期中的大规模骚动或崩溃迹象,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咬牙硬撑的韧性。这种韧性,让吴用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兄长,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吴用对宋江说道,眉头微锁,“按说断粮这些时日,林冲各部早该军心涣散,为何至今未见其营寨有溃乱之象?戴宗回报,虽仍有零星抱怨,但其各部头领约束甚严,并未生出大乱子。莫非……那林冲另有倚仗?”

宋江靠在榻上,脸色依旧憔悴,闻言只是叹了口气,并未深究。他内心矛盾重重,既希望借此压服林冲,又害怕局面彻底失控,酿成兄弟相残的惨剧。

就在这种内外交困的僵持中,又艰难地熬过了七八日。梁山泊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仿佛一个充满火药味的桶,只差一颗火星。

然而,打破这僵局的,并非预料中的内部火并,而是来自外部的水波。

这一日黄昏,残阳如血,将半边天空和辽阔的水泊都染上了一层凄艳的红色。枯黄的芦苇在晚风中摇曳,如同无数挥舞的手臂。一条快船,如同离弦之箭,冲破金色的波光,朝着水寨疾驰而来。船头站立之人,正是去了多日的阮小七!

与离开时的沉稳伪装不同,此刻的阮小七,虽然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之色,衣衫也有些破损,但眉宇间却洋溢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他的快船还未完全靠稳,他便一个箭步跃上码头,甚至顾不上和迎上来的阮小二、阮小五多说,只是匆匆丢下一句:“二哥,五哥,快!带我去见林教头!大事成了!” 便拔腿向着山寨高处林冲的小院狂奔而去。

阮小二和阮小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期待,连忙快步跟上。

“砰”的一声,院门被猛地推开。阮小七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看到正在院中与鲁智深低声商议的林冲,也顾不上行礼,激动地喊道:“林教头!鲁大师!成了!樊瑞他……他答应了!”

林冲霍然转身,一向沉静如水的眼眸中,也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彩。鲁智深更是猛地站起,一把抓住阮小七的胳膊,声若洪钟:“快说!仔细说!那樊瑞怎么说?”

阮小七喘了几口粗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这才将芒砀山之行的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他见到混世魔王樊瑞的过程并不算太顺利。樊瑞此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豹头环眼,穿着一身锦绣黑袍,端坐在虎皮交椅上,气势迫人。他起初对阮小七这帮“山东行商”的身份将信将疑,态度颇为冷淡傲慢。阮小七谨记林冲的嘱咐,不卑不亢,先是献上厚礼(金银和精盐),然后才委婉地道明来意,只说是梁山内部对招安之事意见不合,他们这一系不愿受朝廷束缚,听闻芒砀山樊大王英雄了得,特来结交,希望日后能互通有无,彼此有个照应。

“那樊瑞起初不信,言语间多有试探,甚至故意拿话挤兑俺。”阮小七回忆道,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和得意,“幸亏俺记着林教头的吩咐,只说是部分兄弟的意思,并未透露咱们山寨内部已势同水火,也没说断粮的窘境。俺只说,梁山泊八百里水泊,别的没有,鱼盐之利还是有些,若是大王不弃,咱们可以用上好的青盐、干鱼,换取贵寨富余的粮食、布匹。俺还暗示,如今朝廷对咱们这些绿林同道逼迫日甚,多個朋友,多条路走。”

“说得好!”鲁智深忍不住赞道。

阮小七继续道:“那樊瑞听了,沉吟了许久,又与他手下那个叫项充的商量了半天。许是咱们的礼物够分量,许是他也觉得林教头您的名头值得一交,最后总算松了口!他答应,可以先与咱们做几笔买卖试试。他们出粮食、粗布和部分药材,咱们用盐引或者金银结算都行!价格还算公道!而且……”阮小七说到这里,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提高,“樊瑞还私下对俺说,若是日后咱们在梁山待不下去了,芒砀山的大门,随时为林教头和诸位兄弟敞开!”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小小的院落中炸响。

鲁智深瞪大了眼睛,阮小二、阮小五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意味着,不仅眼前的物资危机有了解决的希望,他们更是为整个集团,找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退路!这意义,远比几船粮食更加重大!

林冲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又缓缓松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问道:“小七兄弟,此事干系重大,那樊瑞……可信否?他有何具体条件?”

阮小七连忙答道:“樊瑞此人,看似粗豪,实则精明。他要求第一次交易,规模不宜过大,地点选在芒砀山与梁山泊交界处的一处隐蔽水湾,双方各派船只,钱货两讫,互不干涉。他也明言,此事需得隐秘,不愿过早与朝廷直接冲突。至于可信与否……小弟观其言行,他对朝廷招安之事嗤之以鼻,与宋江绝非一路人。眼下合作,各取所需,应当可信。至于日后……那就看形势如何发展了。”

林冲点了点头,阮小七的处理方式,基本符合他的预期。与樊瑞的合作,初期必然是谨慎而互相试探的,但只要打开了这条通道,便是破局的关键一步。

“好!小七兄弟,你立下大功了!”林冲走上前,重重拍了拍阮小七的肩膀,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激赏,“一路辛苦,先去好好休息。具体交易细节,我们稍后再详细商议。”

阮小七见林冲如此肯定,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多日奔波的疲惫瞬间涌了上来,憨笑着挠了挠头,在阮小二和阮小五的陪同下,回去休息了。

院子里,鲁智深兴奋地来回踱步,禅杖顿得地面咚咚响:“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有了芒砀山这条线,看那宋江和吴用还怎么卡咱们的脖子!兄弟,咱们赶紧准备,去换粮食布匹!”

林冲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淡淡笑意,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师兄,此事需秘密进行,绝不能走漏风声。你立刻去安排绝对可靠的人手和船只,准备好用于交易的金银和盐引。第一次交易,我们亲自去,以示诚意,也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洒家这就去办!”鲁智深干劲十足,提起禅杖,风风火火地走了。

夜色再次笼罩梁山。但与以往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不同,这一夜的寒风似乎都少了几分刺骨的意味。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篝火,虽然尚显微弱,却足以驱散部分寒意,照亮前路,也让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心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僵持,依旧在继续。但力量的对比和人心的向背,却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因为两条悄然打通的外部渠道,而开始发生着微妙而坚定的倾斜。宋江与吴用赖以制衡的“粮草”优势,正在被一点点地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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