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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时迁像一道真正的影子,融入了梁山泊外的沉沉夜色。他没有走惯常的山路,而是凭借其卓绝的轻功,专挑那些崎岖难行、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瘦小的身形在嶙峋的怪石和枯藤间灵活地腾挪跳跃,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有衣袂偶尔掠过枯枝时带起的细微窸窣,也迅速被呼啸的山风吞没。

他心中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此事乃林教头亲自交代,若能办得漂亮,日后在寨中地位必然不同往日,再无人敢轻易嘲笑他只会偷鸡摸狗。忐忑的是,任务艰巨,探查州府官仓,无异于虎口拔牙,风险极大。他摸了摸怀里鲁智深给的那袋金银,又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百宝囊——里面装着飞爪、迷香、铜钱镖、开锁工具等一应“吃饭的家什”,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属于“专业人士”的专注和狠厉。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离梁山相对较近,且较为富庶的东昌府。那里是没羽箭张清镇守之地,守备想必森严,但越是如此,库藏可能越丰。

两日后的深夜,时迁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东昌府高大城墙的阴影里。城墙由青砖垒砌,在冬日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时迁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城头守卒巡逻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交谈。待一队守卒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过,他手腕一抖,一道带着细索的飞爪便如毒蛇出洞,精准地扣住了女墙的垛口。他试了试力道,随即身形如狸猫般敏捷地向上攀爬,几个起落,便翻上了城墙,迅速隐没在敌楼的阴影中,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未惊动任何人。

城内的街道空旷而寂静,只有打更人梆子单调的回响在寒风中飘荡。时迁借着屋檐墙角的阴影,如同鬼魅般穿行。他对这类州府城池的布局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直觉,避开夜间巡逻的兵丁,七拐八绕,便来到了城西的官仓区域。

官仓由高大的围墙圈起,门口有兵丁值守,墙内似乎还有流动的哨岗。时迁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选择了一处距离官仓不远、但视野极佳的三层酒楼屋顶,伏低身子,如同蛰伏的猎豹,开始耐心观察。

他一连观察了两夜。记下了守仓兵丁换岗的规律,大致摸清了哨岗巡逻的路线和间隔,甚至通过仓廪的气窗大小、门前车辙的深浅痕迹,粗略判断出哪几座仓廪可能存储着粮食,哪几座可能存放着布匹或其他物资。他注意到,守备虽然森严,但那些兵丁在寒夜里也难免懈怠,尤其是后半夜,缩在避风处打盹的情况时有发生。

第三夜,时迁决定冒险靠近,获取更确切的信息。他利用夜色和建筑物阴影的掩护,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潜至官仓高大的围墙下。他避开正门,选择了一处相对僻静、墙头积雪似乎无人踩踏的区段。再次抛出飞爪,灵巧地翻入院内。

落地无声。他紧贴着仓廪冰冷的墙壁,鼻翼微动,空气中隐约弥漫着谷物特有的、带着些许霉味的陈旧香气,这证实了他的部分判断。他像一道游魂,在巨大的仓廪阴影间快速移动,时而停下,用耳朵紧贴墙壁或门缝,倾听内部的动静,时而用特制的薄刃匕首插入门缝,轻轻拨动,感知门闩的构造和内部堆积物的情况。

就在他试图探查一座看似存放布匹的仓廪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晕。时迁心中一惊,身形猛地向后一缩,如同融入墙壁般紧紧贴在一座仓廪拐角的深邃阴影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一队巡夜的兵丁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了过来,灯笼的光晕在他藏身之处前不到一丈的地方晃过。他甚至能闻到兵丁身上那劣质烟草和汗渍混合的气味。幸运的是,兵丁并未仔细巡查这个角落,嘟囔着几句抱怨天冷的脏话,便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时迁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迅速按照原路撤回,再次翻出围墙,消失在东昌府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接下来几日,时迁又如法炮制,潜入了稍远一些的济州府。济州是梁山的老对头,其对梁山的防备之心更重,官仓的守备也比东昌府更加严密,不仅明哨增多,似乎还设了暗卡。时迁耗费了更多心力,才勉强摸清了外围的情况,未能像在东昌府那般深入。

除了官仓,他也留意了城中几家有名的富商巨贾。通过观察其宅院的规模、护院的人数和活动规律,以及夜间运输车辆往来的频率,他心中也大致有了谱。哪家可能是囤积居奇的粮商,哪家可能库藏丰厚,都记在了他那颗精于算计的脑子里。

……

就在时迁于州府之间冒险穿梭的同时,阮小七率领的两条快船,也正经历着水上的艰辛。

离开梁山泊后,他们先是沿着已部分封冻的河道小心翼翼地向西南方向航行。为了避开可能的官府盘查和水师巡逻,他们尽量选择夜间行船,白天则寻找偏僻的芦苇荡或荒芜的河湾隐蔽休整。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即便穿着厚实的棉衣,裹着挡风的皮毛,那寒意依旧无孔不入,冻得人手脚发麻。船头破开薄冰,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河道上传出老远,让众人时刻保持着警惕。

阮小七褪去了平日里的跳脱浮躁,大部分时间都站在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水道和两岸的情况。他脸上被寒风吹得皴裂,嘴唇也有些干枯起皮,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不仅是去找樊瑞借粮,更是林教头打破困局的重要一步,绝不能有失。

沿途他们也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有一次,差点与一队官军的漕运船队迎面撞上,幸亏阮小七机警,提前发现,指挥船只迅速躲进了一条狭窄的支流,才避免了暴露。还有一次,在通过一段浅滩时,一条船的螺旋桨被水下的暗桩缠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身。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进入了芒砀山势力影响的水域。这里的景象与梁山泊颇为不同,山势更加险峻奇崛,水道也更为复杂。阮小七命令船只打起事先约定好的、表示友好通商的特殊旗号,并放慢了船速,以示没有敌意。

很快,两条芒砀山的小艇便从一处山坳的水湾里驶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艇上的汉子个个精悍,手持兵刃,眼神警惕地打量着阮小七他们这两条“商船”。

“哪里来的船?打什么旗号?到芒砀山何事?”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扬声喝问,口音带着本地土腔。

阮小七站在船头,按照林冲事先的嘱咐,抱拳行礼,语气不卑不亢:“这位大哥请了!我等乃是山东来的行商,久仰芒砀山樊瑞大王威名,特备薄礼,前来拜会,有笔大买卖,想与樊大王当面洽谈,还望通禀一声。”

那头目上下打量着阮小七,见他虽然年轻,但气度沉凝,身后那些水手虽然看似普通,但眼神精亮,站姿沉稳,显然不是寻常商旅。又见船上确实堆着一些用油布盖着的、像是货物的大箱子(里面其实是准备送给樊瑞的金银和部分作为样品的精盐),神色稍缓,说道:“在此等候,不得妄动!容我禀报大王!”

说完,一条小艇调头,飞快地向山寨方向驶去。阮小七等人只能在原地等待,心中不免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那混世魔王樊瑞,是否会见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商人。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阮小七等得有些心焦时,那条小艇才返回,那头目扬声喊道:“大王有令,准尔等上山!跟紧我们的船,莫要乱看,莫要乱走!”

阮小七心中一块石头暂时落地,连忙下令船只跟上。在芒砀山水军的引导下,他们的船沿着蜿蜒的水道,向着芒砀山深处那座隐约可见、气势恢宏的山寨驶去。

……

梁山泊内,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各营寨粮食短缺的情况愈发严重。水寨和步军各营都开始实行严格的配给制度,那稀薄的粥水几乎成了清汤,杂粮饼子也变得更小更硬,难以果腹。喽啰们脸上的菜色越来越重,操练时的力气也明显不如从前,抱怨和牢骚声虽然依旧被压抑着,但那种不满的情绪,已然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沉默中积蓄着可怕的力量。

林冲依旧深居简出,但他的小院并未因表面的沉寂而失去其核心地位。鲁智深、刘唐等人会不定时地前来,汇报营中情况,也带来一些零星的、关于阮小七和时迁行动的消息——大多是靠猜测和江湖上的风声。

这一日,鲁智深又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兄弟,营里快压不住了!好几个弟兄饿得晕倒在操练场上!再这么下去,不用宋江来打,咱们自己就先垮了!时迁和阮小七那边,到底有没有消息?!”

林冲站在院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眉头微蹙,但声音依旧沉稳:“师兄,急也无用。我相信小七和时迁的能力。此刻,我们更需要的是耐心。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各营操练量减半,保存体力。告诉弟兄们,再忍耐几日,转机……很快就会到来。”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焦躁的鲁智深也稍稍平静了一些,但眼神中的忧虑并未散去。

而宋江住所内,炭火依旧旺盛。

吴用听着戴宗汇报各营日渐严重的缺粮情况,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如释重负的笑容:“兄长,看来火候差不多了。林冲各部,已是强弩之末。据探子回报,其麾下各营已开始削减操练,士卒面有饥色,怨声载道。想必那林冲,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计可施了。”

宋江靠在榻上,闻言,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叹了口气:“都是梁山兄弟,何至于此……若能不伤和气……”

吴用打断道:“兄长仁厚,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不借此机会彻底压服林冲,收回兵权,我梁山永无宁日,招安大业更是空中楼阁!依小弟之见,再过两三日,待其军心彻底涣散,兄长便可出面了。”

宋江沉默良久,最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许。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林冲破局的决心和手段,也低估了那两支早已派出的奇兵,正在暗夜与险境中,为他们竭力争取着一线生机。

就在宋江和吴用认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一个深夜,一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再次翻越了梁山险峻的后山峭壁,径直来到了林冲那僻静的小院外,发出了几声约定好的、如同虫鸣般的轻微哨音。

是鼓上蚤时迁,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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