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种艰难的、一点点的改善中,又过去了两天。
凌云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母亲拍背、喂药。
母亲的病情没有奇迹般好转,依旧虚弱,咳嗽依旧,但那种窒息般的剧烈咳喘发作的次数似乎减少了,精神也偶尔能清醒片刻,虽然大部分时间依旧昏沉。
能下肚的不再是冰冷的稀汤,而是热乎的红薯粥,这让一家人的气色都稍微好了那么一丝丝。
牛哥儿和小丫脸上的戒备和恐惧渐渐被一种依赖取代,他们会主动跟凌云说话,虽然声音还是小小的,但眼里有了活气。
这天下午,凌云正坐在门口,仔细地将晒干的仙鹤草捣碎成粉末,这样更容易保存和使用。
小丫在旁边帮忙递东西,牛哥儿则在院子里劈捡来的枯枝——大哥说了,柴火要备足,晚上才能烧炕取暖。
忽然,院门口传来一阵犹豫的脚步声和一个妇人怯生生的声音:“凌……凌云在家吗?”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前院的张婶正站在篱笆外,脸上带着些尴尬和焦急。她手里还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她的孙子铁蛋。
铁蛋哭得满脸花,右手紧紧捂着左手臂,鲜红的血正从他指缝里不断渗出来,滴落在泥土上。
“哎呦!张婶!铁蛋这是咋了?”牛哥儿放下柴刀,惊讶地问。
张婶一脸懊恼:“别提了!这皮猴子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被树杈子划了好大一道口子!这可咋办啊!去镇上瞧郎中又远又贵……”
她急得团团转,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正在捣药的凌云身上,像是突然抓到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之前还嘲笑过人家了,“凌云啊,你前天不是弄了那啥……止血的土药粉吗?好像挺灵验?能不能……给铁蛋上点?止止血也好啊!”
她的语气带着恳求,又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看着孙子流血心疼,又舍不得钱,才硬着头皮过来。
牛哥儿和小丫都看向凌云。
凌云放下药杵,站起身,语气平静:“抱他过来,我看看。”
张婶连忙拉着哭哭啼啼的铁蛋走进院子。凌云小心地掰开铁蛋死死捂着伤口的手。伤口在小臂上,不算特别深,但挺长,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没事,小伤。”凌云看了一眼,语气淡定。这种外伤,他见得多了。
“小丫,去打盆干净的冷水来。牛哥儿,去把屋里我那包药粉拿来。”
他的镇定感染了众人,张婶稍微松了口气,铁蛋的哭声也小了些。
小丫飞快地端来水。
凌云仔细地清洗掉伤口周围的泥土和血迹。
牛哥儿也拿来了那个小心包着的、所剩不多的马勃粉。
凌云倒出药粉,均匀地撒在清洗干净的伤口上。
粉末覆上去的瞬间,铁蛋“嘶”地抽了口气,似乎有点疼。但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汩汩往外冒的鲜血,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然后止住了!
“哎哟!哎哟!真止住了!神了!真是神了!”张婶看得眼睛发直,连声惊呼,脸上的焦虑一扫而空,只剩下惊喜,“凌云啊,你这药粉可真灵验!比镇上药铺的还好使!”
血止住后,铁蛋也不哭了,好奇地看着自己不再流血的手臂。
凌云又找来一块相对干净的旧布条,用热水烫过晾了一会儿,才小心地给铁蛋包扎好。
“伤口别沾水,这两天别乱动。这药粉能管一阵子,明天要是还渗血,再来找我换一次药。”凌云嘱咐道。
“哎!好!好!一定!一定!”张婶千恩万谢,拉着铁蛋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从怀里摸索出两个小小的、蔫巴巴的野果子,硬塞到小丫手里,“自家树上结的,不值钱,给娃甜甜嘴……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凌云!”
说完,才拉着孙子匆匆走了。
小丫拿着那两个野果子,像是拿着什么宝贝。
牛哥儿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凌云,眼睛里亮晶晶的:“哥!张婶夸你了!她还给东西了!”
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村里人不同情他们就算好了,哪里会感谢?
凌云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坐下捣药。但心里知道,种子已经播下。
果然,第二天,张婶又带着铁蛋来换药。伤口恢复得很好,没有红肿,只有少量渗液。凌云重新清洗上药包扎。
这一次,张婶不再是空手来的,她带来了一小把新鲜挖的野菜。
消息像是长翅膀一样,在小小的村子里悄无声息地传开了。
“老凌家那个书呆子,摔了一跤后,好像开了窍了?”
“听说会弄止血药?张婶家铁蛋那么大口子,一撒就止住了!”
“真的假的?那么神?”
“穷得叮当响,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怀疑的有,好奇的更多。
又过了两天,傍晚时分,同村的另一个汉子,扭扭捏捏地找上门来。
他是在地里干活时被镰刀割伤了脚,伤口不深,但一直不好,有些红肿发烫。
他不敢找郎中,听说凌云这儿有“土方子”,便宜甚至不要钱,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
凌云检查了伤口,已经有轻微感染的迹象。他依旧用冷盐水仔细清洗(盐是问张婶借了一小撮),然后撒上磨碎的紫花地丁粉末(清热解毒消炎),再用干净布包好。同样嘱咐了注意事项。
几天后,那汉子的伤口果然消了肿,慢慢结痂好转。
他高兴地提了小半袋自己种的、品相不太好的豆子来感谢凌云。
渐渐地,来找凌云看小伤小病的人,从最初的张婶,慢慢多了起来。
扭伤脚的,长了疖子的,孩子积食不化的……都是些穷苦人家,看不起郎中,又忍不了病痛,便来他这里碰碰运气。
凌云来者不拒。
他用自己有限的草药知识和现代医学理念,尽力处理。清洗伤口,简单的包扎,用能找到的草药(仙鹤草止血,紫花地丁消炎,金银花清热,甚至用烧焦的炭末来处理腹泻),更多的是给予一些符合卫生常识的建议(喝热水、注意清洁、休息)。
他从不主动要钱,但乡亲们淳朴,多少会带点东西来——一把野菜,几个鸡蛋,一小捧豆子,甚至是一捆柴火。
东西不多,却极大地改善了这个家的处境。
牛哥儿和小丫的腰杆挺直了些,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他们不再觉得大哥不着调,反而成了他最得力的小帮手,晒草药,捣药,跑腿,干得津津有味。
凌云“略懂医术”的名声,就这样在这小小的村落里,伴随着质疑和感激,一点点地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