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牛哥儿几乎是蹦跳着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吃掉大半、仍残留着肉香的油纸包。
他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走在旁边的凌云。大哥好像还是那个大哥,瘦削,脸色苍白,走路甚至因为虚弱而有点慢。
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整天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动不动就骂他们“拖累”的酸书生,他的背挺直了些,眼神里多了种牛哥儿看不懂的沉静和笃定。
尤其是,他居然真的弄来了钱,还买了肉包子!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牛哥儿心里那点仅存的怀疑和疏离,被巨大的惊喜和一点点萌芽的崇拜冲得七零八落。
快到家门口时,小丫小小的身影正踮着脚张望。看到他们,立刻像只小雀一样飞奔过来。
“哥!牛哥儿!你们回来啦!”她的目光瞬间就被牛哥儿手里的油纸包吸引,小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瞪得溜圆,“是……是肉包子的味道!”
牛哥儿献宝似的把剩下的那个包子递过去,挺起胸膛,难得地有了当哥哥的架势:“喏,大哥买的!快吃!还是热的呢!”
小丫难以置信地接过那个白胖胖、油浸透了部分油纸的包子,小手都有些发抖。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丰富的肉汁和面香瞬间在嘴里化开,幸福得她眯起了眼睛,发出小小的、满足的喟叹。
“慢点吃,别噎着。”凌云看着她,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把怀里那个小心保护着的、用干净油纸包好的包子拿出来,“这个留给娘。”
兄妹三人走进屋里。破屋依旧寒冷,但因为多了食物的香气和孩子们脸上罕见的笑容,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凌云走到母亲铺位边,妇人依旧昏睡着,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他轻声唤醒她,将温热的包子一点点撕成小块,喂到她嘴边。
母亲起初有些茫然,机械地张嘴。当包子的香味和肉馅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时,她昏沉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光,吞咽的动作也主动了许多。
一个包子,她慢慢吃了大半,又喝了几口温水,便疲惫地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
但这已经是这几天来,她吃得最多的一次了。
凌云把剩下的包子递给眼巴巴看着的小丫和牛哥儿分掉,然后拿出剩下的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昏黄的灯光下,那些小小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铜钱,却仿佛带着某种耀眼的光芒。
“哥,这钱……”牛哥儿眼睛发亮。
“明天你去村里,看看能不能买点糙米,或者红薯。”凌云安排道,“尽量买能放得住、顶饿的。”
“哎!好!”牛哥儿响亮地应道,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铜钱收好,感觉肩负了巨大的使命。
夜里,凌云依旧睡得不安稳,寒冷和身体的酸痛时时侵扰。但他再次起身,给母亲拍了背,喂了第二次熬煮的药汁。
母亲咳得依然厉害,但每次咳完,似乎都能稍微顺畅地喘口气了。
小丫和牛哥儿挤在干草堆里,似乎也睡得比往日香甜。或许是因为肚子里有了油水,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微弱的指望。
第二天,牛哥儿一大早就揣着那枚铜钱出去了。没过多久,他抱着几根不算大但沉甸甸的红薯,还有一小把糙米,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哥!你看!王婆子那买的!她说咱就这点钱,只能给这些!”他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语气却满是兴奋。
“够了。”凌云点点头。有这些,至少几天内饿不死了。
他亲自动手,将红薯洗净,和那点糙米一起,放进锅里熬煮。他没有多少厨艺,但基本的生存技能还在。
很快,一股属于粮食的香甜气息弥漫开来,驱散了屋里的霉味和药味。
这是一锅极其简陋的、几乎看不到几粒米的红薯粥。
但当热腾腾的粥碗端到手里时,小丫和牛哥儿却吃得格外香甜,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绝世美味。
凌云自己也喝了一碗。粗糙的口感刮过喉咙,却带来了真实的饱腹感和暖意。
饭后,凌云继续打理那些草药。
他将剩下的仙鹤草和紫花地丁仔细晾晒起来备用。又指挥牛哥儿去溪边挖了些干净的黏土回来。
他将黏土用水和匀,捏成碗状,然后小心地将还有火星的灶灰埋进去,上面盖上干草枯叶,做成一个简易的“火种罐”。这样,下次生火就方便多了,不用每次都艰难地用火石。
他还注意到屋顶有几处明显的裂缝,寒风呼呼地往里灌。他让牛哥儿和小丫一起去收集了大量的干草和泥巴,自己则爬上摇摇晃晃的桌子,尽可能地将那些裂缝堵住。
做完这一切,虽然身体累得几乎散架,但屋里似乎真的比之前暖和了一点点。
变化是细微的,甚至微不足道。
但一顿热粥,一个堵住的裂缝,一个保存的火种,一碗能稍微缓解痛苦的药汁……
这一点一滴的改善,像微弱却坚韧的火苗,悄悄温暖着这间破败冰冷的茅屋,也一点点照亮了两个孩子眼中久违的光彩。
希望,或许就是这样,从最卑微的地方,开始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