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惊贼的风波渐渐平息,但沈青萱在夫人院里的处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赵嬷嬷虽依旧板着脸,但吩咐她做事时,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偶尔一些需要稍加细心、但又算不上抬举的活计,比如帮着清点一下节庆用的杯盘碗盏,或者核对一下针线房送来的衣物名录,会特意点名让她去做。
同屋的小梅和其他几个三等丫鬟,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也有几分下意识的疏远。沈青萱只作不知,依旧本分做事,对谁都客气而保持距离。
她心里清楚,那夜的事情,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虽渐渐散去,但湖底却已留下了痕迹。夫人那句“功过相抵”不过是明面上的说法,暗地里,她已被打上了一个“或许可用”的标签。
这日,秋纹将她叫到跟前。
“夫人小佛堂里常用的那个蒲团,边角有些开线了,你针线如何?可能缝补得看不出来?”秋纹问道,语气虽淡,却带着审视。夫人的东西,即便是一个蒲团,也马虎不得。
沈青萱心中一动。她在家里和浣衣房时,针线活计都没少做,虽算不上顶尖,但胜在细致稳妥。这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回秋纹姐姐,奴婢愿意一试,定当尽力。”沈青萱恭顺地回答。
秋纹将一个略显陈旧却用料讲究的锦缎蒲团交给她,又给了她匹配的丝线和细针。
沈青萱没有立刻动手。她先仔细查看了开线的地方和周围的纹路,又比对着挑选了最接近原色的丝线,在不起眼的地方先试了试针脚。然后才屏息凝神,用最小的针脚,沿着原本的纹路细细缝补,力求天衣无缝。
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她才将蒲团修补好,双手奉还给秋纹。
秋纹接过,翻来覆去仔细查看,甚至用手摸了摸缝补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针脚细密均匀,颜色匹配极佳,若非提前知道,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嗯,尚可。”秋纹面上不露声色,只淡淡评价了一句,挥挥手让她退下。
但没过两日,赵嬷嬷便将她叫去,面前放着两套质地更好、颜色更鲜亮些的浅绿色比甲和裙子——那是二等丫鬟的服制。
“你来的时日虽短,但做事还算稳妥仔细。”赵嬷嬷看着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温度,“绘棋手下缺个使唤的人,以后你就顶了二等丫鬟的缺,主要负责正房外间的日常清扫、器物打理,并帮着传话递物。规矩你都懂,更要谨言慎行,别出了差错,连累我也没脸。”
沈青萱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深深福了下去:“谢嬷嬷提拔!奴婢一定谨记嬷嬷教诲,用心当差,绝不给嬷嬷丢脸。”
“去吧。即刻起就搬去西厢耳房二等丫鬟的住处。”赵嬷嬷摆摆手。
捧着那两套象征身份提升的衣裙回到后罩房,同屋的小丫鬟们看得眼睛都直了。三等丫鬟月钱五百文,二等丫鬟却有一两银子!还能住得更宽敞,穿着更体面,更能时常见到主子,甚至有机会得到赏赐!
沈青萱没有多言,默默地收拾了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她知道,这晋升背后,有她夜半警铃的功劳,有她平日勤恳的积累,或许,也有那修补得完美的蒲团的一份力。
搬到西厢耳房,住处果然宽敞了不少,四人一间,每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柜子。同住的还有另外三个二等丫鬟,资历都比她老,见她进来,目光中都带着打量和审视,态度不冷不热。
沈青萱依旧保持着谦逊低调的姿态,主动承担了打扫耳房的活计,对几位“姐姐”也恭敬有加。
第二日,她便开始了新的差事。
正房外间是夫人日常起居、偶尔见些亲近晚辈或心腹仆妇的地方,布置得典雅而舒适。她的任务是每日清晨在夫人起身前,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将所有器物归置整齐,检查熏香、茶叶等物是否充足,并随时等候里面的传唤,递送东西或传达一些简单的吩咐。
这意味着她需要更早起床,更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能更清晰地听到内室的谈话声,虽然依旧听不真切,但获取信息的质量和数量都远超以往。
她见到了更多来给夫人请安的公子小姐、姨娘管事,虽然依旧需要低头回避,但观察他们的机会多了许多。
她也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夫人治家的严谨和威仪。即便是得脸的嬷嬷回话,也需屏息凝神,条理清晰。
沈青萱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她将各位主子的喜好、各位管事的性情、府里最新的动向,都默默记在心里。
她知道,从三等丫鬟到二等,她终于挤进了更核心的圈子边缘。
脚下的路似乎宽敞了一些,但前方的风景,也愈发复杂莫测。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因为长期劳作而留下的薄茧。
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