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岳是万万没想到啊,认个祖宗还得跑到山东巨野来,他一直以为郭英是濠州人,直到郭英告诉他,郭英自己都是在山东巨野出生,才迁到的濠州,认祖归宗这种大事当然要回祖地。
于是乎,郭英和朱元璋告了个假,又写信给了刚好在山东临清练兵的郭兴,知会了一声一直躲在家里当和尚的光头郭德成,带着浩浩荡荡的祭祖队伍踏上了回乡祭祖之路。
这是郭岳搞清楚父辈的兄弟关系,原来郭老爷子还有个大儿子,不过早夭了,家里人对此忌讳莫深,索性叫郭兴当老大,以免内心悲苦。
而从郭英口中得知,这个叫郭德成的三叔,竟然也是跟了朱元璋十多年,兄弟二人当初投靠朱元璋时,他的年纪还小,现在只是个骁骑舍人这种小官。
相处几日之后,郭岳能感觉到,尽管这个三叔极为表现自己的高调和大大咧咧,但直觉告诉郭岳,这家伙一定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个样子,身上老六的气息太浓了。
认祖归宗的过程真的繁琐,队伍到达巨野后又等了十几天,一些重要的宾客才到齐,于是乎,一些快要入土的老头有的忙了。
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初七,丙午日金匮黄道,宜祭祖。
忙碌了很久,终于到了重头戏,郭祖祠词,一排族老坐在祖宗牌位两侧,身后则站着一些有些名扬或者地位的中年人,老族长居正中,放眼望去,竟无一女子和孩童。
族长身后的供桌上,竟然没摆五谷和三牲,而是一碗粥和一把野菜?要知道郭氏可不是什么寒门,豆粥野菜那是穷人才摆的贡品,平时郭氏祭祖可是标准的猪牛羊和五谷。
“吉时已到,游子祭祖!”
喊话的是郭岳的三叔爷,按辈分来说此人是郭山甫的族兄,不过在这他只能站着,因为坐着的几个都是太爷爷辈的。
“维大明洪武十一年岁次戊午,仲冬月庚子朔,越祭日丙午,不肖孤孙郭岳谨以玄酒束刍,泣血稽颡,告于巨野郭氏祠堂上郭氏历代祖考之神位前曰:”
郭岳拿起写好的祭文大声念了起来,整段文字晦涩难懂十分拗口。
“朔风卷刃,燕塞霜寒,遗孤怀铁,千里叩松楸,旧牌凝血,十二载断骨肉!昔者至正乱世,父戍滁州,疾召医于帐。母氏悬壶,奉汤药于虎帐,父帅酒酣,迫弱质于更漏。遗环首之刀,掷骁骑之牌,盼结秦晋,然帅门深闭,母啼夜遁。儿孕于草泽,生乎蓬门,髫年通经史,里闾称神童。孰料,天斩亲缘。九岁失阿公于疫途,十一丧慈母于寒榻。临终执手,泣示刀牌:汝父郭英,身在应天!今奉双证归宗!一曰:七星吞口刀,刃如秋水,铭“英”字于锷间,此父镇采石矶之佩。二曰:骁骑卫千户牌,背镌乙巳年授,统甲五百,恰合父任和阳旧职!”
郭岳念完这段话,头都晕了,其实这段话概括起来就是郭岳的生平,自己母生的遭遇,以及自己的生平和寻亲的过程,文章还直接讽了郭英抛妻的过错。
郭岳念完,巩昌侯郭兴双手接过腰牌和短刀,装模作样的摸了一会,这才大声喊了一句。“此弟旧物,失于医帐!”
通常认祖归宗辨认证物的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担任的,郭兴身为侯爵,年纪和郭英的关系也摆在这里,资格肯定是够的。
郭兴认完证物,该老族长出手了,老族长拿出族谱,点了点朱砂,抬头看了看祖祠内的郭英,直接当面真实了一波郭英。“我撤掉三牲五谷,改换豆粥野菜,你这薄情寡义之人可有意见?”
“侄孙郭英,没有意见!”郭英脸色涨红,但还是强忍了下来,老族长撤掉了三牲五谷,并不是给郭岳难堪,而是给郭英难堪,更是直接骂郭英薄情寡义,丢下医女挣前程。
真实完郭英,老族长又开始真实起郭岳来了。“你虽年幼,但仍要知晓,庶子归宗,需为生母守孝一年,如今一年期刚满,就来此认祖,可是贪图富贵?”
“岳虽稚子,敢对青刃立誓!不承都帅门荫,愿效范叔寒窗志; 弃绝侯门绮罗,惟守母氏耕读训。惟乞熔此七星刃,铸犁销尽风流债;伏望砺儿寸草心,笔锋代剑光门楣!”
老族长给郭岳扣了个贪图富贵的脑子,郭岳直接就反击,表示我不想认祖归宗,我只想在家看书做学问,我想要富贵我自己会去挣,我不贪图你们郭家的富贵。
“好,有志气!”老族长看着郭岳,越看越满意,提起毛笔在族谱应天分支上开始记录起郭岳的个人信息,包括名字,年龄,自己相貌和认祖归宗的时间。
“游子归家!游子跪拜!念!”三叔爷眼看老族长下了笔,急忙高呼,示意郭岳继续诵读祭文。
“孤孽郭岳椎心泣奠!一叩祖灵垂怜,纵孽债难湮血脉痕; 再叩父刀不锈,教寒铁孤牌指归程; 三叩宗亲纳秽,许孽子重拜巨野坟!烟冷医寮,泪烫濠梁。魂兮飨此,哀哉恸哉!”
三拜九叩完毕,郭岳这下子是真晕了。
“礼毕!焚香!”
祠堂是事情搞完了,接下来郭岳还要在众多族人的见证下受老族长的教育,并且要把家规朗读一遍。
朗读完家规,出去就直接开席,这是归宗宴,宴席上全是族内的男人,一些来见证认祖的客人不能留在这里,主家会安排这些人去隔壁,或者酒楼中吃饭。
归宗宴的主角是郭岳,第二主角是郭英,席间郭岳被老族长带着,一桌一桌的见过同族并敬酒,只不过郭岳还小,喝不得酒只能以茶代酒,郭英就惨了,杯子里的酒是一杯一杯的下,不过好在郭英本身就好酒,还带了郭兴和郭德成二人,尤其是三叔,简直是酒中仙,几乎来者不拒。
其实认祖归宗还差一步,明朝的归宗仪式,是礼法血缘地缘三重认同的融合。
其中血缘就是族谱和认祖归宗的证物,地缘就是归宗宴,而三重认同中最重要的就是礼法,你得要去官府换户籍,把自己的原户籍转到郭府园,官府承认才行,官府不承认,你户口本都不在一个本子上,有个屁用!
只不过郭英的户籍地在应天,这种事只能回应天办理,想来以郭英的地位,这种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