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雾城笼罩在薄雾里,圣玛丽安教堂的彩绘玻璃在晨曦中泛着青灰。毛莉的白大褂搭在臂弯,跟着柴梦穿过教堂后排的忏悔室,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声——这是她今早第三次被急促的电话叫醒,前两次分别是便利店店员发现可疑包裹,和环卫工在护城河桥洞下捡到半片青铜灯盏。
“死者是周明远,68岁,教堂本堂神父。”小吴举着勘查灯,光束扫过祭坛前的尸体。周神父仰面倒在蒲团上,胸口插着把雕花银质十字架,鲜血浸透了白色法袍,在地上晕染出暗红的花。他的右手攥着本《圣经》,书页停在《启示录》第13章,”被兽印烙的人,将受硫磺火的刑罚”。
“现场反锁吗?”柴梦蹲下检查尸体,指腹轻触十字架上的血迹——和陈默、林晓、苏晴体内的乌头碱残留气味一致。
“神父有睡前锁门的习惯。”教堂执事老张搓着发红的手,”今早我来送早课,敲门没人应,窗台上挂着这串铜铃……”他指着祭坛右侧的铜铃,”摇晃时会发出’叮铃’声,神父听见就会来开门。”
毛莉戴上手套,翻开周神父的法袍。死者胸口有圆形淤青,像是被钝器击打过:”死亡时间凌晨4点到5点,胃里有未消化的圣餐酒,酒精浓度不高,但混合了乌头碱……”她抬头,”凶手可能在他祷告时下手,趁他意识模糊时用十字架刺入心脏。”
柴梦的目光落在祭坛上。本该摆放圣像的位置,此刻立着个青铜灯盏——和之前案发现场的残片拼成的灯盏结构相同,灯芯正在缓慢燃烧,火苗是诡异的幽蓝色。灯盏旁摆着三支白蜡烛,其中一支已经燃尽,蜡油在桌面凝固成”青”字的形状。
“毛医生。”柴梦突然说,”你母亲1995年的值班记录里,除了地下档案室的婴儿骸骨,还提到过教堂吗?”
毛莉的手顿了顿。她想起昨夜整理母亲遗物时,在旧相册里翻到的照片:二十岁的毛母穿着护士服,站在教堂门口,怀里抱着个裹红布的婴儿,身后站着个戴十字架项链的男人——那是毛莉从未谋面的父亲。
“1995年8月15日,台风登陆夜。”毛莉轻声说,”母亲在日记里写:’周神父说,灯芯需要圣血滋养,才能镇住邪祟。’当时我不懂,现在……”她看向祭坛上的灯盏,”原来他们要的不是婴儿的血,是神职人员的血。”
教堂外突然传来钟声。毛莉抬头,发现教堂的青铜钟被人撬了下来,横放在祭坛前。钟身上刻满梵文,和青铜灯盏的纹路如出一辙。钟摆缝隙里塞着张纸条,字迹潦草:”七月廿四,血月当空,灯芯归位,恶灵复苏。”
“是陈默的笔迹。”小吴举着证物袋,”和他在银行保险柜里的遗书字迹一致。”
柴梦的手机震动,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青铜灯盏的成分检测结果出来了——主要材料是青铜,但掺杂了人骨粉、乌头碱和婴儿脐带血。而周神父的血液样本里,检测出了和灯盏相同的骨粉成分。
“他们在用活人血养灯。”毛莉的声音发颤,”二十年前的婴儿骸骨,二十年后的神职人员,都是灯芯的养料。”
冷风突然从彩绘玻璃窗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曳。毛莉的目光扫过祭坛旁的跪凳,发现上面有半枚带血的指纹——和她白大褂袖口沾着的血渍,形状完全吻合。
“毛医生!”小吴突然指着忏悔室的门,”门后有动静!”
柴梦迅速拔枪,毛莉抄起祭坛上的青铜烛台,两人一前一后贴在忏悔室的木门上。门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混着压抑的啜泣。柴梦用枪托撞开门的瞬间,看见个穿灰袍的女人缩在忏悔室角落,怀里抱着个裹红布的婴儿。
“别开枪!”女人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我是周神父的侄女,林秋……我只是来取神父的东西……”
柴梦的枪口微微下垂。他注意到女人脚腕上系着红绳,里面的青铜残片泛着幽光——和毛莉、陈默、王伯的红绳一模一样。
“你是青灯教的余党?”毛莉上前一步,”周神父是不是被你们杀的?”
林秋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杀?我们是来救他的!”她掀开红布,露出婴儿脚腕上的胎记——和二十年前照片里毛母怀里的婴儿,以及乱葬岗、地下档案室的骸骨,位置分毫不差,”这是灯主的血脉,周神父要拿他的命去养灯!”
柴梦的瞳孔收缩。他想起陈默的话,想起周神父日记里的”圣血滋养”,终于明白所有案子的逻辑链:青灯教需要灯主血脉(即婴儿)的血来维持灯芯,而神职人员(周神父、苏晴、林晓)是帮凶,他们用乌头碱让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再用银质十字架(象征净化)完成仪式。
“那盏灯呢?”毛莉指向祭坛,”你们把灯芯放回去了?”
林秋的目光落在青铜灯盏上,突然露出癫狂的神色:”不,是周神父自己放的!他说灯芯归位后,恶灵就会附在灯里,帮我们杀死所有背叛青灯教的人……”她突然抓住毛莉的手腕,”你母亲当年救了我,她说灯芯是邪恶的根源,可周神父说……”
“够了。”柴梦打断她,”带我们去见周神父。”
林秋的笑声戛然而止。她颤抖着指向忏悔室的内墙,那里有块松动的砖。柴梦用警棍撬开砖,露出个暗格——里面堆满了婴儿的骸骨,最上面压着本日记本,封皮上写着”周明远”。
毛莉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写着:”1995年7月24日,灯主降世,我以神之名将其带走,用三十个婴儿的血养灯,待灯芯成型,即可召唤灯灵,掌控生死。”
“原来周神父才是青灯教的核心。”柴梦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利用神职身份掩盖罪行,用宗教仪式合理化杀戮。”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七月廿四,血月将现,灯芯归位,我将用灯主的血完成最终仪式,让青灯教重现人间……”
窗外传来警笛声。小吴举着手电冲进来,身后跟着大批警察:”柴队!教堂外围发现可疑车辆,车牌和之前袭击毛医生的车一致!”
林秋突然转身就跑,被小吴一个擒拿按在地上。她挣扎着大喊:”你们阻止不了的!灯芯已经归位,血月升起时,恶灵就会……”
“叮——”
青铜灯盏的灯芯突然爆出火花。毛莉抬头,发现灯焰变成了血红色,照在祭坛的《圣经》上,”启示录”三个字被映得通红。她想起母亲日记的最后一页:”他们以为灯在青铜里,其实灯在我们心里。真正的灯芯,是人性里的光明。”
“柴队。”她握住他的手,”去天台。”
两人冲上天台时,血月正从东方升起。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柴梦看见,青铜灯盏的灯焰正随着月光变化,从血红色逐渐转为幽蓝色,最后熄灭在晨露里。
“灯灭了。”毛莉轻声说。
“因为有人愿意点燃心中的光。”柴梦望着她的侧脸,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比如你,比如陈默,比如那个抱着婴儿的林秋。”
楼下传来警笛的长鸣。林秋被押上警车时,突然回头对毛莉说:”你母亲是对的,灯芯不是邪恶的,是我们把它变成了邪恶。”
毛莉望着警车消失在晨雾里,摸出脚腕上的红绳——此刻红绳已经褪成了白色,里面的青铜残片不知去向。她转头看向柴梦,他的警服肩章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像颗未熄灭的星。
“柴队。”她突然说,”我母亲的日记里,夹着张合影。”
“什么合影?”
“二十岁的她和个穿警服的年轻人。”毛莉笑了,”他说他叫柴建国,是雾城刑侦队的新人。”
柴梦的呼吸一重。他想起父亲的老相册里,也有张同样的照片——年轻的自己穿着警服,站在毛母身边,手里抱着个裹红布的婴儿。
“原来……”他的声音发颤,”我们早就是一家人。”
毛莉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晨光里,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把交叉的剑,又像两株并肩生长的树。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教堂地下室的暗格里,那本《雾城民俗志》突然自动翻开,停在”青灯教”那页。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半片青铜灯盏残片,表面的梵文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仿佛在诉说某个被终结的诅咒,和某个刚刚开始的,关于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