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地下二层飘着陈腐的霉味,白炽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投下惨白的光。毛莉的白大褂下摆扫过积灰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是她第三次来地下档案室,前两次都是为了整理母亲生前的病历。
“柴队,就是这里。”小吴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一排排铁皮档案柜,”苏晴护士昨天值夜班,说要查1995年的旧病历。今早保洁发现她趴在3号柜前,手里还攥着本《雾城传染病志》。”
3号档案柜的金属门半开着,里面散落着一沓泛黄的病历纸。苏晴的尸体蜷缩在柜前的地上,后颈插着根注射器,针管里残留着淡蓝色的液体。她的右手食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地面写了个”青”字,最后一个”灯”字只写了左半边,血滴顺着地砖缝隙流进柜底的阴影里。
“死亡时间凌晨3点17分。”毛莉戴上手套,蹲下检查尸体,”瞳孔散大,口唇发绀,符合乌头碱中毒特征。”她轻轻掰开苏晴的左手,掌心里躺着半片蓝色纤维,”和上周林晓护士长尸体旁的纤维材质一致,是医院旧款护士服的面料。”
柴梦绕着档案柜走了一圈。柜身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金属工具撬过。他抬头看向天花板,通风管道口垂下一根细绳,绳子末端系着个青铜灯盏——和乱葬岗老槐树里的那盏结构相同,灯芯已经烧尽,只剩焦黑的灯芯残段。
“苏护士最近在查什么?”柴梦问小吴。
“她上周找我借过《雾城市志》,说要找1995年7月的记录。”小吴翻着登记本,”对了,她还问过……”他突然顿住,”问过二十年前医院有没有丢失过婴儿的记录。”
毛莉的手指在苏晴的后颈停顿了一下。那里有个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朵未开的花苞——和她自己脚腕内侧的旧疤,位置分毫不差。
“柴队。”她突然开口,”我妈1995年7月的值班记录里,写着’7月24日凌晨3点,接收一名无名女婴,母亲大出血死亡’。”她摸出手机,翻出扫描件,”当时医院没有空床位,女婴被暂时放在了地下档案室的储物间。”
柴梦的目光落在档案柜的编号上——3号柜对应的年份正是1995年。他拉开3号柜,霉味混着某种刺鼻的药味涌出来。最上面的一份病历封面写着”患者:无名氏(女,0岁)”,里面的记录只有寥寥数语:”母亲姓名不详,送医时已失血性休克;婴儿生命体征微弱,暂存档案室储物间。”
“储物间在哪?”柴梦问。
“就在档案室最里面。”小吴指了指尽头的铁门,”平时锁着,钥匙在后勤主任那儿。”
铁门上的锁头有被撬动的痕迹。柴梦用警棍一撬,锁扣应声而断。门内是间不足五平米的小屋,靠墙摆着几个木柜,最里面的木柜上贴着张泛黄的封条,写着”1995年7月24日封”。
毛莉的指尖颤抖着揭开封条。木柜里整整齐齐放着三十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泡着个婴儿的骸骨,脚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最上面的一个罐子前,压着张纸条:”灯主血脉,血祭启智;灯芯燃尽,恶灵复苏。”
“这是……”毛莉的声音发颤,”二十年前青灯教的人把婴儿骸骨藏在医院,为了……”
“为了等一个能解开诅咒的人。”柴梦的声音低沉,”而苏晴护士发现了这个秘密。”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毛莉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苏晴指甲里的蓝色纤维,与后勤主任老陈十年前的旧制服材质完全一致。而老陈的死亡证明上,写着”2015年7月24日,突发心梗猝死”——正是二十年后的同一天。
“陈主任上周还来问过档案室的钥匙。”小吴突然说,”他说要找二十年前的药品清单,我把他带到了三楼会议室,没让他进地下二层。”
柴梦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指针停在凌晨3点17分,和苏晴的死亡时间分秒不差。他蹲下来,发现挂钟背后有道缝隙,用镊子夹出一张照片:二十岁的毛母穿着护士服,怀里抱着个裹红布的婴儿,站在地下档案室的储物间前,身后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后颈有道刀疤。
“这是……”毛莉接过照片,瞳孔收缩,”刀疤男!和昨晚袭击我们的,还有乱葬岗的王伯说的周正雄儿子,是同一个人!”
照片背面写着:”1995.7.24,灯主降世,血祭将至——周正雄绝笔。”
冷气突然从背后袭来。柴梦猛地把毛莉拉到身后,警棍指向门口。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走出,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后颈有道狰狞的刀疤——正是照片里的男人。他手里举着把青铜刀,刀身刻满梵文,刀尖正对着他们。
“毛医生,终于见面了。”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你母亲当年救了灯主的孽种,今天该你来还债了。”
毛莉的脚腕突然传来灼痛。她低头,发现红绳不知何时自动解开,里面的青铜残片泛着幽光,和刀身上的纹路产生了共鸣。
“你根本不是周正雄的儿子。”毛莉的声音很轻,却像把刀,”你是当年被调换的婴儿。”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他掀起护士服,露出心口狰狞的烧伤疤痕:”他们说我是灯主的孽种,要烧死我。可你母亲把我从火里抱了出来,给我取名’陈默’……”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片青铜灯盏。”
柴梦的警棍重重砸在地上。他想起陈默书房的《雾城民俗志》,想起茶几上的红烧肉——原来陈默不是来相亲的,是来寻仇的。
“所以你杀了苏晴?”柴梦问。
“她发现了我的身份。”陈默举起刀,”她说要把真相写进病历,要让所有人知道青灯教的谎言……”他的眼泪掉在刀面上,”可她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毛莉慢慢蹲下,捡起地上的婴儿骸骨罐。她摸出随身携带的银质十字架——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此刻正泛着微光。她抬头看向陈默,眼里没有恐惧:”你母亲没告诉你吗?真正的血祭,是用爱唤醒良知,不是用恨延续仇恨。”
陈默的手颤抖起来。他想起昨夜的梦:一个裹红布的女婴躺在火里,一个护士抱着他说:”小默,你要替她活成光。”
“放下刀。”柴梦向前走了一步,”你母亲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
陈默的刀当啷落地。他突然蹲下,捂住脸痛哭:”我只是想……想让那些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警笛声从头顶传来。小吴举着手电冲进来,身后跟着大批警察。他看见满地狼藉,又看见毛莉和柴梦,愣了两秒才喊:”陈默!你已经被包围了!”
陈默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他看向毛莉,轻声说:”苏护士的验尸报告里,有我母亲的头发。她……她当年一定很想我。”
柴梦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她会的。”
毛莉站起身,走向档案室的储物间。她打开最里面的木柜,取出那个泡着婴儿骸骨的玻璃罐,在陈默面前蹲下:”这是1995年7月24日接收的女婴,她叫’小念’。”她指了指罐底的标签,”你母亲在病历上写了:’愿她一生平安,远离仇恨。'”
陈默的眼泪滴在玻璃罐上。他伸手触碰罐子,指尖微微发抖:”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晨光从通风管道口照进来,洒在三十个婴儿骸骨的玻璃罐上。每个罐子里都压着张纸条,是毛母的字迹:”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地下二层的挂钟突然开始转动。指针从3点17分缓缓走过,指向了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