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之门在夜无殇身后轰然闭合，将天魔的嘶吼隔绝在虚空之外。他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星辰袍被撕扯出万千裂痕，右眼中的星璇疯狂旋转，试图在破碎的时空中锚定方位。无数记忆碎片如刀锋般划过他的身体——那是云清尘散落在不同时空的元神残片，每一片都带着刺痛灵魂的温度。
“清尘！”夜无殇在坠落中伸手抓住最近的光斑。碎片在他掌心融化，幻化出龙虎山紫霄宫的琉璃瓦——正是陆尘霜这一世修行之地。但景象随即扭曲，现代都市的钢铁森林从瓦砾间拔地而起，霓虹与符咒在虚空中交织成诡异的图腾。
“砰！”
夜无殇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沥青马路在他身下龟裂，裂缝中渗出太虚观特有的青玉髓。他抬头望去，震撼地发现整座城市悬浮在渊隙之中——写字楼玻璃幕墙倒映着修真界的亭台楼阁，地铁隧道里穿梭的是御剑而行的修士，而天际线上旋转的既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而是一面巨大的青铜镜。
“镜渊…”夜无殇抚过胸前的铜镜残片。它正发出灼热的光芒，与天空中那轮镜相遥相呼应。这是云清尘独创的”镜里乾坤”大阵，能将不同时空折叠在镜面两侧。但此刻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黑雾正从裂缝中汩汩渗出。
怀中的记忆光球突然飞向城市中心。夜无殇踏着星砂追去，发现光球停在一所中学的楼顶。短发少年正趴在栏杆上绘制符咒，校服袖口隐约露出太虚观的云纹刺绣——正是十六岁的陆尘霜。
“尘霜！”夜无殇刚唤出声，整座学校突然扭曲变形。教室窗户变成血眼，操场升起十二根刻满咒文的青铜柱。少年猛地转头，眼中竟流转着云清尘特有的雷光：”夜无殇？你怎么在记忆回溯里？”
夜无殇右眼的星璇骤然紧缩。这个陆尘霜不仅能看见他，还保留着云清尘的记忆！他箭步上前抓住少年手腕，触到的却是冰凉的镜面——少年的皮肤正在玻璃化，无数细小的铜镜碎片在他皮下流动。
“小心祭坛！”少年突然将夜无殇推开。一根缠绕着黑雾的青铜柱从天而降，柱身浮现出太虚观血池的浮雕。夜无殇的星辰剑自动出鞘，剑光斩过处，青铜柱崩裂成万千铜镜碎片。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云清尘，他们同时开口：”镜中藏真——”
天空中的巨镜突然射下光柱。夜无殇怀中的铜镜残片飞向光柱，与另外三块碎片拼合成半面古镜。镜背的梅花纹路亮起血色光芒，映照出令夜无殇毛骨悚然的画面：
三百名太虚观弟子端坐在血池周围，他们的天灵盖被金色锁链贯穿，锁链另一端连接着掌门的道袍下摆。掌门的面皮正在剥落，露出里面蠕动的黑雾——那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天魔用千万只黑虫拼凑的傀儡！
“这就是他们要的混沌契约。”陆尘霜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夜无殇震惊地发现少年已经完全玻璃化，变成了一座水晶雕像，唯有双眼还保留着血肉，”用三千修士的元神温养血池，打开真正的玄牝之门…”
话音未落，雕像突然爆裂。夜无殇扑上前去，只接住一粒珍珠大小的光点——这是陆尘霜这一世的记忆核心。光点融入他胸前的铜镜，镜面顿时浮现出完整的《混沌纪要》末页：
【混沌契约·修改条款】
原条款：以三千修士祭血池开玄牝之门
修改后：以天魔本体为祭品，封印时空裂隙
签署者：云清尘（太虚印）、夜无殇（星辰血）
夜无殇的右眼突然剧痛。星璇不受控制地回溯到三千年前那个雨夜——云清尘浑身是血地按着他的手，将星辰血滴在青铜简册上。原来他们早就联手篡改了天魔的契约，这才是云清尘必须剜目镇魔的真正原因！
“找到你了。”天魔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整座城市开始崩塌，黑雾凝聚成十二只巨手抓向夜无殇。他挥剑斩断三只，却被第四只手掌拍入镜面。在完全坠入前，夜无殇将铜镜抛向空中——镜面折射出的星光化作锁链，暂时禁锢了天魔的行动。
黑暗。粘稠如墨的黑暗。
夜无殇感到自己在不断下坠，右眼的星璇被某种力量封印。当视觉消失后，其他感官却异常敏锐起来——他闻到雪松与血混合的气息，那是云清尘剜目时房间里的味道；指尖触及冰凉的玉如意，正是刺入他左眼的那柄；耳边回响着压抑的喘息，是云清尘强忍剧痛时的呼吸…
“欢迎来到最甜美的记忆。”天魔的耳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夜无殇突然能看见了，他正站在三千年前的藏经阁，年轻的自己跪在地上，左眼血流如注。而云清尘背对着他，手中玉如意滴落星辰般的血珠。
这是夜无殇最痛苦的记忆碎片，却被天魔扭曲成了更残忍的版本——云清尘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讥诮：”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你？不过是为了你的星辰骨。”
记忆中的夜无殇开始崩溃。但现世的夜无殇却冷笑起来：”低劣的幻术。”他径直走向虚假的云清尘，任凭对方将玉如意刺入自己胸口，”清尘当年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
幻象剧烈震荡。真实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云清尘颤抖的手，落在他发间的泪，还有那句被天魔刻意抹去的话：”…取你星辰目，是为铸就归墟剑魂。待我以雷法温养三千年，必还你一双看清寰宇的眼。”
夜无殇胸前的铜镜突然发光。光芒中走出十二个云清尘的记忆体——有玄牝之门刻印的清尘仙君，有现代教室里的陆尘霜，甚至包括刚玻璃化的少年。他们同时将手按在夜无殇肩头：”契约要生效了。”
整段记忆轰然破碎。夜无殇坠入一片星光海洋，看到归墟剑正与星辰剑在虚空中共鸣。剑身上浮现出他们当年修改的契约条文，每个字都燃烧着湛蓝雷火。更惊人的是，剑光映照出渊隙的真实结构——那根本不是什么虚空，而是被折叠在铜镜中的三千世界！
“原来如此…”夜无殇握住双剑。契约的力量让他看穿一切：天魔本体就是太虚观那面镇派宝镜，它通过污染修士记忆来维持存在。而云清尘早已在每次转世时，将克制天魔的雷法刻入不同时空的铜镜。
十二扇月相之门突然在星海中重现。但这次门上血眼变成了镜面，映照出夜无殇收集的所有记忆光球。当铜镜残片与光球共鸣时，一扇雕刻着并蒂莲的隐秘门扉在星海深处浮现——那是云清尘用最后力量创造的”镜心之门”。
夜无殇向那扇门飞去，身后传来天魔歇斯底里的咆哮。黑雾化作无数锁链缠住他的四肢，每根锁链上都挂满记忆碎片：云清尘在雷劫中形神俱灭、陆尘霜被太虚观抽干精血、现代少年沉沦在九幽寒毒中…
“你以为他真愿意回来？”天魔的声音变成夜无殇自己的声线，”看看这些未来——每个时空的他都因你而死！”
夜无殇的星辰剑突然黯淡。就在黑雾即将吞噬他的刹那，所有记忆碎片中的云清尘同时抬头。三百个声音穿越时空汇聚成一句话：”夜无殇，看镜心！”
铜镜残片爆发出刺目白光。夜无殇在强光中看到镜心之门的锁孔——那形状分明是云清尘的右眼！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星辰右眼挖出，按入门上的凹陷处。
“你疯了？！”天魔的尖叫中，门扉缓缓开启。温暖的光芒包裹住夜无殇，他失去眼球的右眼眶里，渐渐凝聚出云清尘特有的雷光。在完全跨入门内前，他回首望向崩溃中的渊隙，轻声道：
“这次换我来当你的眼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