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再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余下众人即便有心,也无再敢应答者,只是这屋内的气氛终究是变得颇有些剑拔弩张了。
“是我错了,阿姝。”最终,连毓婠似是服了软,道了声错,只是她的脸藏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到底是何情绪终究叫人看不清,摸不透,亦,辨不明真伪。
“夫人···”,连嬷嬷呐声道。
连毓婠低声喝道:“闭嘴!”
喘了口气,她继续对谢姝说,“是我管教不利,下人说话做事都不着调,也不经脑子,阿姝,你莫要同这短视的婆子一般见识。”接着又冷着脸朝连嬷嬷喝道:“蠢奴才,还不退下,作甚还留在这儿碍眼!”声音虽透着无力,却也不妨碍人的气势。
谢姝眼底泛着冷意,瞧着这场面只觉无趣又虚伪至极,不欲多做纠缠,她道:“此事作罢,方才我已为你行完针,待你丫鬟煎药回来,伺候你喝了,我也好取了报酬,至此,你我两家便钱货两讫,再无瓜葛,往后见了面也权作不识。”
听了这话,连毓婠却静默着,并不表态。
见她似无话可说,谢姝舒了口气,神色平静地看着手中的茶盏,上好的明前龙井泡出的茶汤很是清透漂亮,茶盏中漂浮着一片起起落落的茶叶,她的思绪也随之起伏。
‘倒别有一番意趣。’,她想。
观罢回神,茶盏里头的茶水还冒着些许热气,此时温度刚好入口。
只是盏中的茶汤尚未入口,便听见门扉开合的声音,原是煎药的婢子回来了,见此,谢姝放下茶盏,心道:‘茶虽是好茶,却是半点也喝不了了。’
待婢女将药汤送至床边,连嬷嬷接过给连毓婠喂完后,谢姝方才起身道:“眼下事已毕,此一时我虽救了你与令郎,却保不了尔等一世,余下非我能力所能及,还望另请高明,我便就此告辞。”
谢姝说罢,方要迈出步子,便听连毓婠出声道:“谢姝,你且等等。”
谢姝闻言停下脚步,面向她,道:“还有何事?”
“我···还有一事相求。”连毓婠看了一眼摇车内的婴儿,再看向谢姝,眼神中透着些许恳求。
谢姝随她一同看向摇车,内里裹着襁褓的婴孩小小个,方才叫丫鬟喂了羊奶,此刻正酣睡着,时不时微弱地哼唧一声,教人便是看着也觉着他可怜的紧。
只是这一幕却叫谢姝心头、眼底泛酸,她想起了阿昑刚出生时的模样,亦是瘦瘦小小的,浑身红彤彤的像是个没长熟的小猴子,教之这孩子,更为可怜,还险些没活下来。
她心中泛起一阵恨意,眼底酸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肃、挣扎,若非连毓婠下药使计,也不会···,强忍住报复的心思,谢姝低声道:“他们若不问,我自不会多嘴。”说罢,便提着药箱出了门。
此时,那名唤‘阿檀’的婢女正托着此前管家带来的木盒,在门外候着谢姝,见人出来后便立马到了她跟前,替她提过了药箱。
严旻几人也急忙上前,欲询问产妇及孩子的状况,还未来的及开口,便见谢姝打开了木盒。
她拿起里面的物件儿仔细看过一遍后,又拿起木盒上方的纸张,看了一眼,随后道:“严少夫人同孩子此时境况尚可,只是严少夫人产子,元气大伤,此后怕是子嗣艰难,寿数亦有损伤,孩子,先天不足,日后得好生将养着。”
她停顿一会儿,继续道:“我已尽己所能,虽救得了二人一时,却能力有限,后续治疗、调养还需诸位另请高明,此番事了,我主仆二人便先行离府了。”
“不行!”许氏朝几个婆子使了使眼色,将谢姝二人围了起来,而后走至谢姝面前,道:“初时便说,需得谢女郎···”许氏一顿,继续道:“世子妃,将人诊治好方才将‘诊金’双手奉上,如今,这诊金你等怕是带不走了!”
“夫人这是要出尔反尔?这字据可还在我手上呢。”谢姝闻言倒未觉害怕,像是料到了一般,只见她屈起指节,指尖敲了敲垫着字据的木盒外侧,发出‘笃笃’的一声。
许氏脸上挂着笑,眼底透着不屑,道;“不过一纸文书,字迹谁不能模仿?谁又能说这就是出自我尚书府的?”
“若是寻常,许真就如你所说了,只可惜···”,谢姝拿起字据展开后朝许氏扬了扬,唇角微微上扬,道:“可惜,这字据却是盖着你府上的印章,着印章···可做不得假,只消拿到官府叫人瞧瞧,严夫人,您说,是承认您这偌大的尚书府如同筛子般漏洞百出,连府上严密看管的印章都叫贼人盗走,制了这假字据来的丢人,还是你等出尔反尔来的丢人些,或是···”她瞧了一眼阿檀,再看看在场的几人,眼尾弯了弯,继续道:“或是,一拥而上,将我这字据抢了,来个死无对证?”,语气丝毫不怵,反而带着愉悦,说罢,谢姝挑衅似的看向许氏。
许氏叫她激的,就要让那群婆子上前抢夺,谁知让严旻同那管家拦了下来。
“夫人还请三思。”那管家和声和气地道:“依照郎主的意思,是叫女郎将东西安全带走。”
“母亲!”严旻亦是拉住许氏,低声道:“莫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许氏瞪圆了眼睛,看着严旻,再看看那管家,脸上满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好啊,好样的,我十月怀胎,生下就是你这么个忘恩负义东西,娶了媳妇忘了娘便罢了,如今竟还敢训斥起你亲娘来了!严旻,你可真是好样的!是,是,你们父子清高,你们父子大方,这传家的东西说送便送了,合着就我是个外人,是个恶人,是吧?”
许氏正要上前再做搅缠,便听严旻沉声道:“来人,夫人乏了,将夫人扶回房内休息,休息够了再让人出门。”
许氏一脸不可置信,尖声喊道:“竖子!,你这是要软禁你亲娘啊,严旻!尔敢如此待我!”
只是话音刚落,便叫人半扶半禁锢着带走了,尽管走出去大段路程,此间仍能听见许氏尖锐地喊着“竖子”二字。
事情告一段落,见围着谢姝主仆二人的婆子仍未退下,还呆滞在原地,严旻冷声喝到:“还杵在那儿作甚!”
闻言,几人面色惊惶的散开,各自相视一眼,便跟在许氏后头一齐离开了。
“实在对不住!”,待人退下,严旻朝谢姝深深作了一揖,继续道:“世子妃可有乘坐马车?可需要我让门房送您一程?”语气里饱含歉意。
“无碍,府外自有人接应,无需劳烦。”谢姝拒绝,见无人再拦,便领着阿檀,抬步欲出府去,方出院落,便见候在院落外的丫鬟提灯出来,走在二人侧前方,替二人引路,直至将人送出了府门,见二人确有人接应,方才令门房落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