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次的雷霆手段,让靖王府的风向彻底变了。
下人们在苏慕烟面前,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一个个垂首躬身,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可水面下的暗流,依旧汹涌。
尤其是一些府里的老人,仗着伺候过老王妃的资历,当面“王妃”长“王妃”短,一转身,那眼神里的轻蔑就藏不住了。
苏慕烟对此一清二楚。
想在这吃人的地方站稳脚跟,光靠杀鸡儆猴,远远不够。
她必须将财权与人事权,这两条王府的命脉,死死攥进自己手里。
第一步,清查账目。
王府的账房里,积年的灰尘混着墨香,气味有些呛人。
苏慕烟坐在一堆小山似的账册前,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翻动着泛黄的纸页。新提拔上来的小丫鬟春桃,有些紧张地在一旁替她研墨,连呼吸都放轻了。
“王妃,这些账目……”春桃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只觉得头晕眼花。
“有问题。”苏慕烟的视线停留在某一页,指尖轻轻一点,“你看这里。”
春桃凑过去,只见上面写着:为王爷爱宠雪狮犬采买西域贡品羊羔肉,月耗银三百两。
春桃的嘴巴瞬间张成了圆形,半天没合上。
三百两?王爷什么时候养过叫雪狮犬的狗?府里那条看门的土狗叫大黄,平日里吃的都是厨房剩下的骨头,就那,大黄还整天摇着尾巴乐得跟什么似的。
这叫雪狮犬的狗,吃的比王爷本人还金贵!
苏慕烟唇角挑起一抹冷意。
这账做得真是天花乱坠,亏空大得吓人,简直是把靖王府当成了自家的钱袋子。
这王府,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她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名字——王府总管事,钱福。
一个年过半百,脸上永远挂着老实巴交笑容的胖子,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苏慕烟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当初原主刚嫁进来,就是这个钱福,带头克扣她的月例,连冬日里的炭火都敢缺斤少两。
很好,新仇旧怨,可以一起算了。
苏慕烟不动声色。
接连几日,她白天看账本,到了深夜,便换上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王府的各个库房。
她用前世的侦查手段,一一核对库房的存货,再结合账册上的漏洞,一条清晰的贪污证据链,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钱福与京城外的几家商铺勾结,将王府采买的物资以次充好,再将换下来的上等货,低价倒卖出去,中饱私囊。
而这条蛀虫背后,竟还有人为他打掩护。
那人是王府里一个平日只管洒扫,毫不起眼的张嬷嬷。她是萧绝母亲当年的陪嫁,在府里资历最老,平日里眼高于顶,连之前的管家都要让她三分。
苏慕烟没打算直接揭发。
猫捉老鼠的游戏,直接拍死多没意思。
这日,她在清点布匹库房时,故意让春桃守在门口。
她自己则在库房里“不小心”打翻了一个木盒,随即便是一声压抑的惊呼,紧接着又慌忙捂住嘴,一副发现了惊天秘密又想极力掩饰的模样。
春桃得了她的授意,当天下午去大厨房领饭时,便一脸神秘地跟相熟的婆子“悄悄”说:“哎,刘嫂,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外传啊!王妃今天在库房里,好像发现了一个前朝的古董花瓶,据说能值一座金山呢!”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不到半天就传遍了王府的后院,版本也越来越离谱。
当晚,月黑风高。
两条鬼鬼祟祟的黑影,避开巡逻的护卫,用早就配好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库房。
正是钱福与张嬷嬷。
两人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四处翻找着那个传说中的“古董花瓶”。
“找到了!就是这个!”钱福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锦盒,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他们自以为得手,准备溜之大吉时。
“哗啦!”
库房的大门被人从外猛地拉开。
数十支火把瞬间亮起,将整个库房照得亮如白昼。
苏慕烟一袭素衣,静静站在门口,身后是数十名手持棍棒的王府护卫。
她神色冰冷,看着惊慌失措、丑态百出的两人,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两位,这么晚了,在这儿找什么呢?”
人赃并获。
钱福与张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当场瘫坐在地。
第二天一早,王府所有下人都被召集到了庭院中。
苏慕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钱福与张嬷嬷的罪行一一列出,账本、库房实录、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张嬷嬷眼看抵赖不过,立刻撒起泼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王妃饶命啊!老奴是伺候过老王妃的人!看在老王妃的份上,您就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她想用旧主来压人。
苏慕烟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伺候过老王妃,就能监守自盗?就能包庇罪奴?”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冰冷刺骨。
“总管事钱福,张嬷嬷,你们二人,伙同府外奸商,盗卖王府财物,贪墨银两共计一万三千二百两。按照大周律法,贪墨三千两以上,便可流放三千里。”
“来人。”
苏慕烟声音一沉。
“将二人绑了,连同所有罪证,一并送交顺天府衙门,交由府尹大人亲自审理!”
“至于贪污的款项,一分一毫,都给我追回来!”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众人原以为最多是打一顿板子,逐出王府,谁也没想到,王妃竟要直接报官!
这已经不是内宅的私事,而是要走上公堂,是要让他们下大狱,是要毁了他们一辈子!
张嬷嬷的哭声戛然而止,面如死灰。
所有下人,都用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恐惧与敬畏的目光看着苏慕烟。
这位新王妃,不仅有脑子,手腕更是狠辣无情,不留半分余地!
再无人敢对她有半分小觑之心。
暗处,萧绝的亲卫将看到的一切,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他。
萧绝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他原以为苏慕烟查账,不过是后宅妇人争夺管家权的小把戏。
却没想到,她竟能如此迅速,如此果决,甚至不惜将王府的丑事闹到顺天府,也要将蛀虫连根拔起。
这份魄力,这份手段……
萧绝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他非但不觉得丢脸,反而生出几分兴味。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重重庭院,望向苏慕烟所在的方向。
这个女人,这么大张旗鼓地将家丑外扬,真的只为了立威?还是……另有所图?
他忽然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去,把林丞相最近的动向,再查一遍。”萧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他总觉得,苏慕烟这把火,烧的不仅仅是王府的蛀虫。
她真正想烧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