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世家公子多如牛毛,能入江婼眼的属实不多。
以貌取人是她的良好品德,改不掉也不想改。
她在脑海中迅速过着那些个俊美郎君的信息。
好南风的踢了,爱逛窑子的踢了,权势背景不好拿捏的踢了……
一通筛下来,只剩下小猫小狗三两只。
其中一位还是老相识,那头倔驴……
这下连江婼自己都忍不住暗自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要求放得太高了?
她沉思着,视线放空,忽然余光瞄到一个熟悉身影,不由轻挑了下眉。
这厮竟舍得走出院子了?
只是今日侯府到处都是女眷,他出来作甚?
这岂是他能招摇过市的场合?
万一真冲撞了哪家姑娘,侯夫人今日的一番策划,自己的暗中布局,岂不是都要泡汤了?
江婼皱起眉,望着半隐于石山后那人,目含警告。
男人从头到尾,一直在看她,视线对上的瞬间,他有些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举动,惊得江婼猛一激灵,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厮想作甚?
做了几天宅男把自己憋疯了不成?
那冰冷含怒的目光,叫萧佩安不由自主地刹住脚步。
他慌乱缩回山石后,只敢透过一点石头缝隙,用目光贪慕地描摹,那道在每日梦境里,叫他受尽折磨的身影。
那日在锦楼,他确实吓得够呛。
那是被他放在心尖上三年的心上人,他自认对江婼了如指掌,可短短数日不见,她竟像是换了个人。
言辞间阴狠毒辣,叫他心生寒意。
除了恶鬼附体,萧佩安实在不愿往其他角度想。
可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又混混沌沌地睡上一日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江婼。
就算她为恶鬼附身,他还是爱慕她、渴求她。
最极端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就算江婼要吸尽他的阳气,吞噬他的魂魄,他给了她又何妨?
这样的话,他姑且也算与她融为一体,永生永世不会分离。
这念头叫萧佩安瞬间没了恐惧,但他很快发现,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横亘于两人中间。
他愿舍了性命给江婼,可江婼不要他了。
萧佩安自困院中的那几日,锦楼中发生的一切,就在他脑海中重演了几日。
他后来也看出来了,江婼的步步紧逼背后,究竟埋着怎样的心思。
好消息是江婼并非恶鬼附身,那坏消息呢?
江婼非但没那么爱他,她还不信任他,提防他,将他视作强行欺辱女子的登徒子来防备。
是,他是有过一时冲动,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恶念!
生而为人,谁没有过那样的时候?
与人争论,被人言语讥讽嘲笑,恨得想抄刀子劈人,可有几个会真的动手?
他从未!真心想要伤害江婼!
这几天来,萧佩安不止一次想要冲出院门,不管不顾地跑去国公府。
求江婼原谅,求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可梦里的江婼是那样狠心,她一次次讥讽唾弃,讽刺他贞洁已失,是个被别人碰过的脏男人。
她看到他,只会觉得恶心!
梦里萧佩安拼尽全力也张不开嘴,说不出话,只能无助地望着江婼离开的背影,痛哭流涕。
是啊,她从不用旁人用过的东西,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萧佩安悲痛欲绝,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
有一次,他甚至取了匕首要往身上划,好像割掉这身脏臭的皮肉,江婼就不会嫌弃他了。
好在石忠察觉到不对,冲进来挡了那一下。
萧佩安完全没收力道,石忠的手臂受伤不轻。
府医诊断说,就算伤口愈合,力气和灵活度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石忠见主子满脸消沉愧疚,苍白着脸安慰他:“主子不必为我操心,府医也说了,只是力气小点,不影响日常生活的。”
萧佩安只麻木地点了下头,回头便吩咐人把他屋里的锋利器具全收起来。
石忠见状,只觉得自己这手就算废了也值了。
经过这一遭,萧佩安总算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一些。
身上的气味难闻到他自己都想作呕,哑声唤人送水进来洗漱,抬眼却冷不丁瞧见镜子里的自己。
那一瞬的恐慌差点把他送回先前的深渊中。
他怎的变得如此丑陋?
不行!
婼婼最喜欢的就是他这副容貌,若她见到自己如今这副模样……
萧佩安呼吸急促,高声怒吼:“人呢,都死了不成?快拿水进来,都是些无用的狗奴才,就是这般伺候主子的?”
很快便有小厮送水进来,惶恐地跪在地上磕头。
“小的该死,请主子责罚。”
前有侯夫人清查,后有世子爷发疯,侯府的下人一个个已如惊弓之鸟。
萧佩安听着一声声砰砰作响的磕头声,这才回过神。
他想起来了。
这几日,是他自己把进来伺候的人都踢了出去,就连石忠也只能在角落安静待着,不能近身。
他头痛欲裂地挥手:“不关你的事,不必请罚,下去吧。”
小厮如临大赦地退出去,一刻不敢多留。
萧佩安不叫人服侍,在浴室险些把自己搓掉一层皮。
然后是净面去须。
以前这些事都有专人来服侍,可这回他只想自己来。
他不肯再叫别人碰自己的身体。
只是技艺到底不熟练,在下颌上刮出一道细长血口。
他慌乱地寻了药膏来涂抹,最后瘫坐在椅子上,捂住脸。
不一会儿就有晶莹液体从指缝间滑落。
他无声痛哭。
从这日以后,萧佩安院里的下人都松了口气。
世子爷终于不疯了。
虽然还是不肯出院子,但好歹瞧着是正常的,也开始像往日那样处理事情。
萧佩安不是全然受侯夫人掌控的傀儡世子,他也有自己的人手势力。
他很快发觉自己的母亲在谋划着什么。
一时心跳如擂鼓,他像是一下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正直地厉声呵斥,他应该立刻去国公府报信,帮江婼避开这场灾祸。
另一个却用诡异阴沉的语调,说他最好还是装作没有察觉,任由事情发展,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接近江婼。
这是他得到心上人的唯一机会。